第9章 你不坐着和我说话,那就跪着和我说话

马伟豪把桌上的散乱的纸张快速收拾好,跑回房间。

窗户的玻璃上凝着水汽,他伸手一划,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索性开窗,把头探出去瞄。

很快锁定了,顾念刚刚走出楼的高瘦的身形。

他看到顾念往街角的电话亭走,途中顿步点了根烟。

烟雾随着他的吞吐,在夜色里包裹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

手指间翻转跳跃的硬币,时不时反射路灯的光亮。

马伟豪感觉这货好潇洒,想干什么就马上去。

就是有点不顾别人死活。

锈迹斑驳的栏杆,把视野割成细条。

马伟豪看到顾念在“外面”,拿着话筒,时不时比比划划。

夹着烟的手,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

烟头红光闪烁,烟灰乱飘。

即便听不到通话的内容,也能感觉到,双方聊的很投机。

马伟豪就这样趴在窗户边,透过生锈的铁栅栏,呆呆的望着。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

他见到顾念挂断电话,猛地缩回脖子,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窗框合拢的瞬间夹住了窗帘一角,他胡乱扯了两下,棉布撕裂声吓的他一激灵。

连衣服都没脱就跳进了被窝里。

一分钟后,被子掀开,马伟豪把一直抓在手里的十几张纸,扔了出来。

扔完,又爬出来,一张张捡起来,整理好,放到书桌上,拿起《朱秀才》的剧本压住。

接下来几天,顾念除了整天恶补新艺城这几年的作品,就是给黄百鸣打电话。

无论是回忆起《开心鬼》里面的搞笑桥段,还是自己想到好笑的点子,都给他打。

问他行不行,哪里可以修改。

一开始黄百鸣还觉得顾念人不错。

最开始,他写《搭错车》就是按照喜剧的模式,来创作。

顾念能够看懂《搭错车》的创作思路,并且反推到喜剧创作。

让他感觉顾念的脑子挺机灵,是个可造之材。

提出的点子,也大多能够得到他的认可。

新艺城从最开始就是集体创作。

大家锁在“奋斗房”里面,进行思想碰撞。

但是随着曾志伟的离开,以及徐克和施南生准备离开。

这种思想碰撞,已经很久不见了。

顾念的出现,让黄百鸣好像找回了当初那种状态。

但是……这货……

白天往他办公室打,晚上往他家里打。

整的黄百鸣现在看到电话,感觉它随时要响。

终于黄百鸣又一次在夜里接到顾念的电话后,忍受不了了。

顾念一直和他说的都是——

女生讲鬼故事吓男生。

男生看到朱秀才从女生后面飘过去,被吓的落荒而逃。

女生则认为是男生胆子小,哈哈大笑。

可不可以?

朱秀才的设定是只有林箐箐可以看到。

学校运动会的时候,他拉住林箐箐对手的裤子。

让她像卡通人物一样,原地奔跑。

刨的尘土飞扬,扬朱秀才一嘴的沙子。

行不行?

具体的主线剧情是半点没有。

“明天你就给我到公司来!让我看看你到底写了些什么!”

顾念好像早有预见,把话筒举的远远。

另一只手夹着烟,小拇指勾着装有卤菜,炸物的袋子,随着他的动作乱晃。

他把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放好。

弯腰从地上,把老板说能壮阳药酒提溜起来。

这酒是老板自个泡的,打了一瓶,一斤不到,要五十块。

顾念看那缸子里面黑漆漆一团,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如果自个喝,他是万万不要的。

不过马金国好这口。

到马金国店里,他正好在收拾卫生。

顾念拎着酒菜进去。

马金国急忙把水桶和拖把提到角落里。

确认地上没有湿滑的地方,这才让他进来。

前几天顾念在这一滑,把他魂都吓飞了。

当时他坐在顾念“尸体”旁边,抛尸和自首两个念头在脑子里打架。

还好这小子醒了。

“呼——”

马金国喝酒喜欢用一口杯。

厚底,酒倒的和杯口齐平,正好半两。

稳稳的端起来,马上一口下肚,爽。

连续两口下肚,感觉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马金国伸手使劲拍了拍顾念的肩膀,说,“多回来看看。”

顾念看看肩膀,再看又开始倒酒的马金国,说,“好。”

马金国在碗里挑挑拣拣,把拌猪耳朵里面的香菜杆集中起来。

一筷子夹进嘴里,嚼的嘎吱响。

又要伸手拍顾念的肩膀。

顾念斜眼看他。

他讪讪一笑,把手收回,说,“伟豪以后如果没有什么出路,还要拜托你多关照。”

顾念喝着豆奶,说,“我知道你这是客气话。”

“但是,豪仔终究算是我的贵人。”

“有些话,我说,你肯定不爱听。”

“听也听不进去。”

“但我还是必须要说。”

“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豪仔,只是单纯我有义务去说。”

“你觉得他搞创作,写剧本,排戏,完全是有病,耽误学业。”

“觉得这不是他的出路。”

“好,你扮演了医生的角色。”

“你做出了诊断。”

“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开个方子治疗,给他一条出路。”

马金国端起杯子,先呼一口气,好像要把体内什么杂物排出来,再把酒请进去。

他仰头灌酒,重重放下杯子,口气生硬的说:

“我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当个医生或者律师,这就是出路。”

顾念摇头,“这不对,就算将来他真的当医生,律师,也不是你给的。”

马金国把筷子放下,说,“那什么叫我给的。”

顾念叼着豆奶的吸管:

“你有家公司。

你说,你好好读书。

毕业了来公司当经理,这是你给的。

你有个餐厅。

你说,你好好读书。

你负责管理规划,我负责把控菜品。

咱们做大做强,开连锁。

这是你给的。”

顾念伸手拿起盘子里一条头尾翘起的油炸小黄鱼,一口把头咬掉,一句一顿,说:

“你说,我是你爹。”

“你给我好好读书。”

“当个医生或者律师。”

“让我出去有面子。”

“以后生活也体面。”

“这不是你给的。”

顾念把鱼反过来,把尾巴咬掉,说:

“这是你要的。”

“你这么大年纪了,也应该知道。”

“要和给,不是一个难度。”

“好东西很少给不出去。”

“但是要不到,却是常态。”

说完,一口把鱼身放进嘴里。

马金国砰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双眼泛着血丝,死死盯着顾念。

他面前的一口杯,被震的弹起来,咕噜噜从桌沿滚了下去。

顾念抬脚,很轻松在杯子坠落的过程中,把它踢了起来,再伸手接住。

“你不坐着和我说话,那就和上次一样,跪着和我说话。”

顾念把杯子倒满琥珀色的药酒,举到马金国面前。

马金国知道这货真的会打他,接过酒杯。

一屁股坐下,喝了两口闷酒,突然抬起头。

他定定的看着,正在用吸管找角度,试图喝干玻璃瓶最底下那点豆奶的顾念。

为什么他说自己有义务说这些话。

因为他觉得我有病。

有义务给我开个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