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昪长舒一口气。
看来给伍孚的那封信,终究还是送到了。
信上只有一个要求——
若是皇甫嵩、盖勋决定支持自己,一定不要仓促发兵入京,而是陈兵三辅,遥相震慑即可!
一旦发兵进攻,董卓将别无选择,只能应战,那时他无所顾忌,反而更加危险,自己定会第一个被祭旗。
相反,若仅仅集结军队,以示警告,则是将选择的权力给到董卓。
董卓虽然残暴,却不是疯子,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一旦他主动对三辅开战,关东方面会不会顺势而为两面夹击,这都是他需要面临的压力。
投鼠忌器,暂时留着刘昪,是最理智的选择。
引而不发,才是最大的威慑!
当然,这一切都是理论,对于董卓的反应,刘昪是在赌,却也只能赌。
没人保证董卓不会彻底疯狂,哪怕有“奇石”为恃,可人性的底色,不是轻易能够克服的。
可董卓做到了。
这说明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绝不是“西凉匹夫”四字,这才是可怕之处。
随着董卓这句话说出,刘昪自废立之议以来,所做出的一切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这下是真正的乾坤已定,接下来,就是收割战果了。
乱世之中,以武为尊。
无论是最初救驾的张辽,还是后来震慑住董卓的“奇石”雷酸汞盐,乃至一锤定音的皇甫嵩、盖勋联军……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逃不出武力范畴。
春江水暖鸭先知。
董卓作为最早觉醒的一批人,率先尝到了胜利的果实。
随后的袁绍、曹操、孙策、刘备等一众有识之士,亦是如此。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可以说,从废立之议以来,这点愈发清晰。
除了少数真正忠魂未熄者,哪怕是选择支持他刘昪的,更多也是下注赢面更大的一方而已。
不过刘昪并不在意。
“陛下,老臣想与您单独谈谈。”
董卓阴沉着开口。
刘昪知道,看似平静的背后,定然压抑着汹涌的怒火,董卓只是无奈接受,不代表屈服。
他没有纠结,点头示意唐瑛等人暂且退下。
袁忠尚自犹疑,刘昪微笑着开口:“正甫且去,寻将作大匠吴修,朕这殿门总不能总漏了窟窿吧。”
将作大匠,官秩两千石,掌修作宗庙、路寝、宫室、陵园木土之功。
袁忠闻言,循着刘昪目光望去,果见殿门上,被奇石炸开的窟窿,兀自冒着青烟。
顺着窟窿,还能看到两双八卦之眼,正是吕布、张辽二人,互不相让,争着向内探查情况。
袁忠干咳一声。
“臣告退。”
这殿门……是该修缮一番了。
随着殿内众人撤离,只剩两人的安福殿,陷入了短暂沉寂。
良久,董卓终于开口。
“皇甫嵩与我,早就积怨已久,盖勋也是头倔驴,此二人出乱子,虽看似情有可原,可老臣知道,这背后定是陛下的谋划。”
对于皇甫嵩、盖勋两人陈兵一事,董卓没有转弯抹角试探,而是直接点明。
虽然牛辅是今天才知道这个消息,可董卓确信,眼前的天子早已知晓——
因为这就是对方真正的依仗。
故而董卓此刻并不是在询问,而是肯定地下了结论。
“然洛阳与三辅,两地相隔千里,哪怕以陛下天子之尊,要说动二人也非易事……”
“老臣实为不解。”
董卓不怕输,从他在凉州与羌人打交道开始,大大小小也输过不少,可他最终总能赢回来。
只因他从来不会输得不明不白。
哪怕前一刻还是生死大敌,坐下来之后,董卓仍能如老友般,若无其事地讨论——
只这一点,刘昪就暗中又将其危险性上升了一个量级。
“董公高估朕了。”
刘昪哑然失笑,并没有回避董卓的问题。
面对愈发冷静的敌人,他决定做些什么,否则将来遭殃的只会是他自己。
“虽然朕对皇甫嵩、盖勋二位老臣,早有收服之心……”
“可真正说动此二人的,并不是朕,而是董公你自己。”
他并不打算掩饰自己对二人的依仗,更是直接点明对他们伸出的橄榄枝。
却在关键之处含糊其辞。
“哦?”
董卓闻言,满脸不信,认为天子只是虚言应付。
不料刘昪继续说道:“朕闻董公日前,曾以朝廷名义征召二人入京。”
“绝无此事。”
董卓矢口否认。
他是为了套取天子的信息,而不是泄露自己的行动。
“那便是朕的消息有误。”刘昪轻笑,也不坚持,“不过若董公真征二人入京,今日之事倒是作法自毙了。”
其实他根本无从得知董卓的行动,只不过是结合历史发生过之事,与今日异变两相印证,自然就得出结论。
刘昪故意说得煞有介事,为的就是在董卓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要让董卓相信,是对方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失败!
董卓实在是难缠的对手,历史上皇甫嵩、盖勋如此强大的一股势力,被他一纸诏令,消弭于无形。
若是藉由今日之事,让董卓从此自我怀疑,行事决断不再如此自信……哪怕只是一丝——
也许在今后某个时刻,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也许此事,真的只是巧合……”
“老臣受教。”
董卓闻言,面上横肉微颤了一瞬。
除此之外,无喜无悲,只是闭目沉思,也不说是否相信,良久才淡淡回应道。
刘昪也没有继续。
过犹不及,董卓内心定不会如表面这般平静,这个程度就够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刘昪以为董卓已然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方却再次开口。
“陛下,袁忠之罪……可由太仆袁基背负,而太傅袁隗必须免除其职,由老臣担此重任。”
董卓狮子大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既然天子暂时动不得,董卓更要对袁隗动手,否则他搞出这么大动静,不除一上公,人心就要思变了。
“可。”
刘昪爽快地答应。
他只是要保住袁忠,至于免去袁隗……本就在他计划之中。
不仅如此,刘昪早知道董卓不会满足于此,定想更进一步。
也好,单凭皇甫嵩、盖勋,仅能镇住董卓一时,让其膨胀起来,也好给关东蠢蠢欲动诸人,一个行动的口实。
对于关东野心,刘昪的态度一直放任,甚至是助长——
大汉已经千疮百孔,靠压是压不住的,只有把这些脓疮一一挑破,才能换个新天,如此方不负尧舜之君。
念及于此,他已有决断。
“然太傅之位,似带不详……”
刘昪满面笑意,充满恶趣味地开口道。
“不知太师之位,董公可有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