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假公义堂商倒戈

薛珅忙又再劝,皆是无果,哪怕顾念着之后立嗣的事情,还是不禁阴了脸色,冷声回道:

“此事恕难从命,弟妹若要执意为之,愚兄便要请族老公议了。”

族老......那些族老个个年长“德高”,大兄(王熙凤之父)那次也说他们不动,最后他二叔才只得分了盐务给他们去打理。

才刚踌躇满志的薛姨妈眸光悄黯,焉焉地咬着唇儿,转眸看向了旁边折扇慢摇,好似事不关己的姚弘旭。

哪怕隔着朦胧轻纱,姚弘旭仍从那双洇润杏眸中瞧出了满满的委屈,丝丝的嗔恼,端的妩媚柔娩,直叫人心里痒痒。

哎,都怪香菱太乖了,害得自己的定力大不如前了啊。

姚弘旭心中忧愁一叹,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打望了一眼场内众人,对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佯作未觉,只轻笑着开口道:

“这务本堂是诸家堂商议事之所,计议的是两淮盐务,薛掌柜要请什么族老,还是请回薛家祠堂吧。”

薛珅强忍着怒气,沉声回道:“姜夫子既知此处是务本堂,刻下就要回避才是!”

张四可忙也帮腔道:

“好叫姜夫子知道,我等议事之时,盐政、盐司两位大人都不会干涉的,姜夫子也该避避嫌才是,怎好就高居萧首总的座次呢?”

“诸位想是误会了,我遵姨妈之命送薛家宜人过来与会,却不是以挂号师爷的身份。”

姚弘旭摇头失笑,因又扫了眼马大珩等人:

“薛家宜人与我姨妈情同姊妹,论起来我也该唤一声姨妈的,且我姨妈临行前谆谆嘱咐,切不可让薛家姨妈受了半点委屈,因此如今我只是以晚辈的身份在此相陪,便如几位世兄一般旁听。”

说着他便含笑迎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妩媚杏眸:“姨妈说是不是呢?”

“啊...正是,六...侄儿说的在理呢。”

受宠若惊的薛姨妈唇角早绽开了如花笑靥,哪怕被玄色轻纱遮掩,但那含羞带喜的婉转女声众人却听得分明。

薛珅还要拿座次说事,汪朝宗已经开口道:

“家岳如今不在,姜夫子暂坐一会也没什么打紧,此事不必再提,诸位且先投票罢。”

众人虽很是惊讶,却也都无话可说了。

张四可神色难看,目光在毕、黄二人身上顿了一顿,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今早不是薛珣在时了,单凭一个薛家孀妇,和那几分旧日情义,也远不够让他二人改弦更张。

一时众人拜过盐神,各自落座,早有马大珩等人他们旁边的几上放好了黑白两道笏板。

白色是为赞同,黑色即是反对。

众人也不多话,按照惯例,分淮南淮北依次表决。

张四可挑出黑笏随手举起,满怀信心地转目一扫,便惊得几乎跳脚:

“毕尚志,黄元德,你们疯了不成?!竟随一个寡妇胡闹!”

高高举着白笏的薛姨妈气得银牙暗咬,但又不好和外男对嘴,第一时间便转眸寻上了一旁的姚弘旭。

两汪水润杏眸忽闪着,恰到好处地透出了三分委屈,二分可怜,还有五分期盼。

王子侄儿,快帮姨妈出气呀!

但见姚弘旭只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兴致勃勃地看向了那些堂商。

美妇人不觉委屈地咬了咬唇,又大着胆子嗔了他一眼才稍稍解气,却把手内的白笏举得更高了些。

那边毕、黄二人有些尴尬地向张四可解释道:

“薛首总行事正大,最爱急公好义,他在世时我等常受恩惠,如今薛家宜人既有襄助赈灾之心,我等若有意争驰,却是有负薛首总往日的情分啊。”

张四可急道:“可你们分明才说了,此时再捐输百万,数百散商难以承担,到时候破产者不知凡几,我们这些堂商又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这...薛家宜人扶危济困,愿从薛家钱庄内贷银,为实在困难的同僚提供周转银两,大约足够他们撑到食盐销出,收回现银了。”

毕、黄二人神色微讪,语气迟疑,显然也无十分把握。

张四可半点也不信他们的借口,还待再追问时却被汪朝宗轻描淡写地打断了:

“如今该淮北盐商投票了,张堂商还请安静些罢。”

说话间他已举起了两只白笏,这就是萧汪两家的意思了。

鲍以安紧随其后举起了白笏,又得意地瞥了眼涨红了脸的张四可。

淮南盐商人数、资本虽都比淮北盐商要多,但论团结却远远不如了。

若不然当年水明泰请来旨意设置堂商时,淮南盐商少说也能拿下六席的,但最后却因为分票太散,被自己和老马夺得了两席。

想到这儿,他忙用目光催促一旁的马德昌:搞快点,只差你这一票便够七票了啊!

马德昌躲开目光,脸上微露迟疑,但瞥见张四可拂袖要走,全然认输的模样,忙就咬牙道:

“我......我弃权!”

鲍以安登时惊得拍案而起:

“老马,你疯了!老汪也答应拿自己的引岸,帮你销盐回笼现银了啊!”

“我...我等即为堂商,各个都身负数十上百散商的重托,怎能以一己之私就罔顾他们的利益呢!”

“薛家宜人虽说愿意借他们银两周转,可如今私盐愈发猖獗,回款越来越慢,只怕到时候非但要拖得散商破产,还会累得薛家银庄现银不足,被人挤兑。”

“因此为了两淮散商生计,为了薛首总往日情义,这一票我马德昌绝不能投!”

马德昌先还有些结巴,之后便越说越顺,最后更有些大义凛然起来。

“好,好,好!这才是我等堂商应有之义!”

张四可登时面露狂喜,拉着马德昌称赞不已,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幸好这马德昌倒了戈,不然九皇子那我可真就没法交代了!

平日里真没看出来,他原来还有这般风骨?

马德昌面上谦辞,心中骂娘:

“这薛珅、张四可无谋!毕礼、黄仲升少智!害得我也要出面!

幸好那姜长史以防万一先教了我几句话术,不然岂不是坏了两位王爷的大事?”

只是一迎上汪朝宗蹙眉打量来的目光,他还是不觉一个激灵,忙甩开了张四可,略显小意地解释道:

“老汪啊,我这真不是有意和你争驰,只是如今时机不对啊,只待咱们回笼了资金,我老马保管举双手赞成!”

“我们能等,灾民如何等得?而且,大家的家底我还是知道几分的.......”

汪朝宗轻轻一叹,盯他瞧了半日,方又问了句:

“老马,改不了了?”

“改.......”

马德昌故作踌躇,而后一咬牙道:

“只要能剿了私盐,让大家的盐都不愁卖了,我老马立马就改!”

“私盐......白龙帮?”

姚弘旭神色古怪,语气幽幽。

若按姜长史的说法,这姜弘旭背后站着的也该是一位王爷了。

马德昌微微偏过眼神,斩钉截铁道:“是,就是白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