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宅基地农田归属之争
一、晒谷场边的野蒿
第七日晨光刺破雾霭时,张寡妇正蹲在晒谷场边薅野蒿。第七株蒿草的茎杆折断处渗出乳白汁液,滴在地面的薄霜上,转瞬化作细碎的盐晶。阿南扛着木梯从西墙缺口走来,梯子腿沾着的露水在灰布裤脚洇开深蓝。
“嫂子快看!“阿南指着翻涌的云层,“西山头那片林子...“话音未落,村口突然炸开声浪:“这块地儿自古就是老王的!““放屁!你祖上抽大烟输给张家的地契还在祠堂墙缝里藏着呢!“砖块与瓦片在阳光下翻飞,惊起芦苇荡里的白鹭群,七只灰雀扑棱着掠过张家斑驳的砖墙。
张寡妇攥紧手中的艾草根,茎节处的黄药斑突然发烫。阿南的木梯撞在石磨盘上,震落了七颗露珠,打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混在村长的叫骂中:“都给我住手!“老王的大儿子扛着锄头往这边冲,新打的木柄沾着火星,“张氏你家地基越界半寸!“他指着她家刚垒起灶台的黄泥墙,“你当这是雷川矿务局的划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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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后山的断墙基
张寡妇把黄泥铲进灰桶时,第七辆驴车碾过后山碎石路。驴蹄溅起的尘烟里,老王家的二小子扛着个黑漆匣子,铜锁上雕着的麒麟鳞片被阳光照得发绿。阿南蹲在红砖窑边摞瓦片,听见动静偏头望去,老王家三女儿颠着脚跑过野山楂树,发梢系的红头绳在风中摇成火焰。
“张寡妇家的新屋要挖化粪池?“老王蹲在断墙上抽烟,烟圈缠绕着墙上歪斜的墨线,“你家地契上可没画下水道...“阿南抄起的瓦片突然坠地,碎成七片雪片。他盯着断墙基裸露的青砖,砖缝里嵌着的锈钉正滴着暗红铁水,“王叔,你家西厢房的梁木...“话没说完,老王后腰猛地挨了一锄头——是老张头举着漏风的铁锹追过来了。
黄牛哞叫着撞翻柴火垛,老王的儿子们抄起木杠冲向张寡妇。阿南的手臂突然被拽紧,张寡妇颤抖的手指按在他晒得黝黑的脊背,指甲缝里嵌着蒲公英的银毛。“别管!“她突然尖叫着扑向老王,“你儿子挖我井的时候,咋不说地契过期?“她扬起手中柴刀时,阿南看见她小腹隆起的曲线下,腰间缠着条血渍斑斑的布带,那是去年矿难后他偷偷给她换的药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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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磨盘下的红契纸
第七场雨浇透晒谷场的第七个黄昏,张寡妇跪在石磨盘前抹眼泪。磨盘底部的青苔被雨水泡得绵软,七片腐叶间裹着团东西,在灰浆中缓缓蠕动。阿南用木棍挑开烂泥,露出一张泛黄的契纸,边角被耗子啃出锯齿,“永盛元年...“他念到一半突然顿住——契纸上被硫酸烧烂的痕迹中,隐隐露出“雷川矿务局“五个字。
“阿南哥你瞎啊!“老王家的小儿子踩着泥水冲过来,胶鞋底甩着块黑石头,“这是我爹从县衙调来的地契底册!“石头擦过阿南面颊渗出血珠,他抓住对方手腕的刹那,触到对方手背的伤疤——正是矿洞塌方时,他亲手从石缝里抽出这位表弟时留下的划痕。七块碎瓦片突然噼啪炸开,老张头扛着门板堵住村道,“王家占地建房,毁了我家祖坟!“
阿南眼睁睁看着老王把黄纸折成纸飞机,飞机掠过晾晒的红辣椒堆时,尾翼滴落的墨汁晕开了红颜料,将整片菜畦染得斑驳陆离。他突然发现,老王家大儿子脚边的锄头上,刻着与矿洞口禁止标记相同的符号——一根断裂的矿镐头勾着血红的菱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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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槐树林里的断指
第七只蝉蜕从老槐树上跌落那天,张寡妇开始在堂屋里熬制膏药。第七根房梁上垂落的新竹篾笼里,关着只瘸腿的野兔,它的后掌缠着段褪色的红布条,像极了矿区派出所飘扬的国旗。阿南削木勺时,窗外的槐花香混着重物倒地的闷响,混着老王骂骂咧咧的粗嗓:“你敢给我家断水?“
张寡妇掀开西厢房草帘时,正对上老王扭曲的脸。他左耳后的伤口翻卷着粉白肉芽,那是三年前矿洞爆炸后感染的疤痕,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阿南抄起门后的扁担冲出来时,看见张寡妇手中攥着截断指——指骨还在渗血,指甲盖上刻着矿区保密局的编号:“特字第柒柒肆九号“。
“嫂子!“阿南挡在老张头身前,木柄撞在石磨盘上碎裂成三截。老王家大儿子的铁锹擦过他后背时,他看见张寡妇抖着手将断指塞进灶膛,七簇青烟裹着血腥气升起来,“他说要我把这块宅基地,“老人指着院中渗着血洼的青砖,“卖给他儿子做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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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祠堂前的麻绳结
霜降前七日的清晨,张寡妇跪在祠堂前解麻绳。第七处绳结正在渗血,红褐色的浆液顺着麻线滴在青砖地,将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染成斑驳的地图。阿南蹲在香炉背后拾瓦片,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哭腔,“老祖宗在上...“张寡妇的话被老王家的呵斥淹没,“你们家把猪圈砌到祠堂滴水线内了!“
阿南捡起半片碎瓦,看见瓦片背面的纹路竟与矿区规划图局部重合。他猛然抬头,看见老王家大儿子正用墨斗弹线,麻线在老槐树上绕出的弧线,像极了矿洞深处的运输缆车轨迹。这时张寡妇突然从袖中甩出卷羊皮纸,“这是我家道光年间的鱼鳞图册!“羊皮纸飘进火盆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惊飞了廊下的麻雀,老王家二儿子的手指正插在火舌中,“啊——“的惨叫混着肉香在秋风里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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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野狗刨出的金元宝
腊月廿四的祭灶日成了血色的开端。老王家二房媳妇半夜听见野狗刨门,披着袄子出来就见,第七只黄毛土狗叼着团湿泥往祠堂墙角拖。她哆嗦着拿木棍拨开,“阿弥陀佛!“三枚金元宝在晨光里泛着绿锈,其中一个元宝侧面凹下去的坑洞,赫然是个简体“矿“字。
这动静惊动了全村。老王披着狗皮袄踩着冰碴冲出来,却看见阿南举着火把堵在巷口,火光中七个人影扭打在一起。老张头薅住老王家的麻袋,“矿务局赔你们的补偿款批文在这儿!“老人从猪食槽里勾出油布包,油布浸透的墨迹在晨风中洇开,“伪造的地契...还有你家小儿子...“话音未落,老王家大儿子抡起扁担砸向油布包的刹那,阿南猛地将火把戳向猪圈柴垛,“轰“的巨响震散了所有人的耳膜。
青烟散尽时,张寡妇正扶着摇摇欲坠的土墙。阿南的木梯横在院中,沾满硫磺的木杆顶端,原本绑着的红绸带此刻挂着的,是半截焦黑的骨头,骨缝间还嵌着枚褪色的工号牌,“6749“四个数字在灰烬里发着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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