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烛影谋国

朱慈烺声音方落，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丘致中躬身进入书房内，来到书案前伏地叩首道：

“奴婢，参见小爷。”

朱慈烺放下手中的奏疏开口道：

“起来吧。丘伴伴，可有寻到焦勖？”

丘致中闻言起身后，垂手躬身，脸上带着几分谨慎和歉意道：

“回小爷的话，顺天府与兵仗局奴婢都去过了，并无此人。”

朱慈烺眉头紧锁，民间与内廷都没有的话。还能在哪里呢？他看向丘致中那诚惶诚恐的面容，忽然想到了两个地方，问道：

“丘伴伴可有去军器局问过？或是城外安民厂？”

丘致中愣了愣，面上浮起些许尴尬：

“这...奴婢愚钝，想着小爷先前只吩咐...”

朱慈烺无奈的笑了笑，抬手虚点着他：

“你呀你，平日在本宫身前颇是机灵，怎的偏生在这关节上倒成了榆木疙瘩。焦勖擅机关火器，这两处你也是应该过问的。”

随后朱慈烺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往后做事多往深处想想”

丘致中涨红了脸要跪，朱慈烺摆了摆手：

“罢了，明日你就再跑一趟吧。好了，你先退下吧”

丘致中正要躬身告退，忽听朱慈烺又唤道：

“且慢，去把《皇明职方地图》取来。”

丘致中脚步一顿，连忙应道：

“是，奴婢这就去取。”

《皇明职方地图》是崇祯九年陈祖绶等编撰的，此书是参考大量早期文献与地方记录编纂而成，而且还采用了泰西技法，还对万历以来的地名变化进行的了更新，此书分上中下三册，分别记录了两京一十三省、边防及江防海防。是不可多得的全国军事地图。

不多时丘致中捧着三本厚厚线装书回来，小心的放在书案上。

朱慈烺并没有去看中卷及下卷，而是翻开上卷，泛黄的书页间，两京一十三省的轮廓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手指轻轻从南京缓缓向上抚过，最后停留在京师位置。

朱慈烺手指轻轻敲击纸面，思绪却飘回今日中午与李邦华的会面。

李邦华虽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素有清名，城破殉国之事史书也有记载，确是忠臣无疑。但仅仅第一次接触，朱慈烺却还不敢轻易托付心中危险的想法。

他知此人可用，却不知他能否理解自己那近乎僭越的谋划——劫持崇祯南迁！

朱慈烺的手指在京师位置缓缓收紧，他之所以一定要带上崇祯，不是因为孝心，而是政治上的必然。

若他孤身南下，哪怕带上他这五百东宫护卫，即便能顺利抵达南京，恐怕也不过是历史上第二个朱由崧罢了。

南京六部、勋贵、东林及阉党余孽，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互相倾轧，一个十四岁的储君，只会沦为他们党争的傀儡，最终在内耗下葬送半璧江山。

但若崇祯在南京，局面便截然不同。正统天子亲临，南京朝臣再如何各怀鬼胎，至少表面仍要维持君臣纲常。崇祯虽刚愎多疑，但正因如此，他绝不会容忍权臣擅政，只要他在南京，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就必须收敛几分，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另立新君或是架空朝廷。

再者崇祯的性格恰恰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他喜欢亲自插手政务，又常常摇摆不定。一旦南下，必定会打乱南京原有架构。东林党想操纵朝局？自己巳之变后崇祯便不再信任东林党，如今京师朝堂也不过一个黄道周而已。

所以必须要带上崇祯，哪怕要用上劫持的手段！

而且，自己不会跟随崇祯去南京，朱慈烺目光在地图上扫过，他要在北方选择一块根据地，培养自己的势力，否则与在北京无异。

烛火摇曳，朱慈烺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他的目光掠过陕西、山西那里已被流寇蹂躏得支离破碎，且还掌握在李自成手中。

山东、河南虽然目前还在明廷治下，但这些地方同样饱受战乱，且无险可守，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淮河以北的一片区域。

“淮安府...”

朱慈烺低声自语。

此地处南北要冲，是漕运枢纽亦是两淮盐运中心，是既可依托运河快速调遣兵力，又能凭借淮河天险构筑防线。

更重要的是，淮安距南京不过四百里，既能保持与南京朝廷联系，又不至于完全受制于人。

他手指继续往下移，在扬州、镇江等江南重镇划过，却摇了摇头，这些地方虽然富庶，却太过靠近南京，容易卷入朝堂党争的漩涡。而淮安不同，它在南直隶偏北，既在江南势力范围内，又能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若以淮安为根基...”

朱慈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可以借整顿漕运之名招募兵勇，以防建虏流寇为由训练新军。淮安盐商富甲天下，军饷也不愁筹措。更重要的是这里离海不远。

随后，他又把手指顿在地图上的一角——登莱。

登莱巡抚曾化龙目前仍在正常履职，说明还在明朝治下，且与辽东隔海相望。若能控制登莱，不仅可以获得一处海口，还能与辽东残明势力取得联系，更重要的是这里远离中原战场，相对安全。

不过听说自崇祯六年孔有德叛明之后，水师战船损毁严重，虽然曾化龙勉力维持，恐也是无甚大用。

朱慈烺手指在淮安与登莱之间来回移动，眉头紧皱。淮安利于掌控漕运，但地处平原，无险可守，登莱有港口也可重组登莱水师，却偏安一隅，影响力有限。

“或许...两处都要。”

他喃喃道：

以淮安为主，登莱为辅，形成掎角之势。待时机成熟，甚至可以从登莱跨海收复辽东。

这个念头让朱慈烺心跳加速，他必须尽快布局京中势力了，让他将来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否则一切妄想，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思到此处，朱慈烺苦笑一声。心中想道

“若是崇祯现在知道我的念头，怕是要废了我的太子之位。可若不如此，待李自成破城之日，崇祯化作煤山之鬼，我则是史书无载，彻底消失。”

朱慈烺正沉浸在地图上的战略推演中，忽然耳边传来丘致中的声音：

“小爷，夜深了，该歇息了。”

朱慈烺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望向窗外，发现夜色已深，烛火也燃至半截。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才发觉自己伏案思索了这么久。

“什么时辰了？”

“回小爷，已经亥正了。”

丘致中躬身答道：

朱慈烺轻轻叹了口气，合上地图道：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了。”

丘致中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收拾书案上的地图和奏疏，待一切整理妥当后，他又低声问道：

“小爷，可要奴婢伺候你更衣？”

朱慈烺摆了摆手：

“不必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军器局和安民厂寻焦勖。”

丘致中闻言，脸上浮现愧疚。

“奴婢今日办事不力，明日定当仔细查访，不叫小爷失望。”

朱慈烺见他神色忐忑，微微一笑：

“无妨，此事本就是本宫心血来潮，也没有给你交代清楚，你尽心便是。好了，退下吧。”

丘致中不敢再多言，恭敬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书房的门。

朱慈烺独自坐在案前，望着摇曳的烛火，思绪仍未完全平静。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心中暗叹：

“时间不多了啊...”

片刻后，朱慈烺吹熄蜡烛，起身去往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