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涛掠过玄天宗后山,十七道巡夜剑光在林梢间交织成网。少年贴伏在腐叶堆里,指腹摩挲着怀中皱巴巴的「潜息符」,符纸边缘的焦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这是他用三个月杂役俸禄,从外门弟子王虎手中换来的次品,据说曾在炼制时被血煞之气污染,稍有不慎便会灼烧经脉。
“三息一次换气。”林羽默念着从藏书阁偷记的《隐息术》要诀,任由露水浸透中衣。三个月前那场暴雨,他在山腰的废弃灵井避雨时,偶然踢到井壁脱落的青苔,露出刻在玄武岩上的星图:二十八道银线串联起三百六十处光点,中央的双子星纹与母亲遗留的玉简残页完全吻合。
此刻,怀中铁盒里的玉简碎片正微微发烫。他记得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石粉:“井里的星图...是太虚宗的...”话未说完便咽了气,而母亲塞给他的玉简,缺角处的断口竟能与井壁星图的缺口严丝合缝。
当月亮滑入天枢星位,林羽贴着山壁绕行七道弯,终于看见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干上的虫蛀痕迹组成北斗形状,第七颗“摇光星”位置的树洞深处,嵌着半枚青铜兽首——正是三个月来他每晚偷偷调试的机关。
“咔嗒。”
兽首逆时针转动三圈,树皮突然如活物般翻卷,露出其后刻满符文的青铜门。林羽摸出随身携带的鹅毛管,将三滴指尖血滴在门中央的凹陷处——这是他从《玄门杂记》里查到的“血契认主”术,适用于残破的上古结界。
血珠渗入纹路的瞬间,青铜门发出沉雷般的轰鸣,门缝里溢出的寒气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林羽握紧腰间磨得发亮的砍柴刀,刀鞘上父亲刻的“太”字在微光中若隐若现。跨过门槛的刹那,脚下的青石板突然亮起星芒,每一步都对应着井壁星图的轨迹,稍有偏差便会触发暗箭。
下行三百六十级石阶后,林羽进入一条甬道,石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青幽光芒,照出两侧浮雕上的惨烈战事:无数修士驾驭着星舟,与头顶生着触手的巨眼怪物厮杀,某艘星舟船头的旗帜上,赫然绣着与苏瑶冰晶坠饰相同的“太虚”纹章。
“滴——答——”
水滴声从前方传来,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甬道尽头是两扇半开的石门,门缝里渗出的红光将地面的水洼染成血色。林羽贴着墙根挪步,刚转过石门,便见三间石室呈品字形排列,中央石室内的青铜灯台跳动着幽蓝火焰,照亮了石案上散落的玉简、玉瓶,以及——
一具被冰晶封存的女尸。
少女面色苍白如霜,发间的冰晶坠饰碎成三瓣,落在石案边缘。林羽瞳孔骤缩,喉间泛起苦涩——七年前山脚下,他曾在狼群口中救下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对方塞给他半枚坠饰便昏死过去,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玄天宗圣女的信物。
“啪嗒。”
身后突然传来衣袂破空声。林羽本能地滚进右侧石室的暗格,暗格入口的藤蔓自动闭合,缝隙间漏出的光线里,青鸾法袍的下摆最先映入眼帘,紧跟着是苏瑶略显疑惑的声音:“师尊,为何要带我来禁地?今日冰心殿的《冰心诀》运转异常,弟子总觉得……”
“觉得本座在你灵脉里种了往生印?”玄风宗主的声音冷如冰锥,林羽从暗格缝隙看见,宗主指尖正泛着墨色毒雾,“三日前你擅自查看宗门禁地典籍,当本座不知?太虚宗余孽的血脉,终究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苏瑶后退半步,冰晶坠饰突然发出微光:“原来那些内门弟子的暴毙,是你在抽取他们的灵根!《血煞天功》需要命火灵根做炉鼎,而我体内的玄灵根……”
“没错,玄灵根与圣女印,正是开启太虚秘境的钥匙。”玄风宗主突然出手,毒雾洞穿苏瑶胸口的瞬间,林羽咬住舌尖才没让惊呼溢出。血珠溅在石案上的玉简,将“命火灵根”四字染得猩红,而苏瑶眼中的不甘,让他想起七年前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她曾攥着他的手说:“大哥哥,等我成为圣女,就带你去看山顶的极光。”
暗格里的林羽浑身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看见玄风宗主将苏瑶的尸体踢入石案下的暗格,冰晶迅速凝结成棺,棺底刻着逆向的往生阵纹——那是《禁术总纲》里记载的“命火剥离阵”,专门用于提炼灵根。
“可惜了这张好皮囊。”宗主随手扯下苏瑶的冰晶坠饰,突然皱眉按住太阳穴,颈间浮现的黑色咒印如活物般蠕动,“当年在魔渊秘境强行吸收血煞之气,终究是留下隐患……”
趁宗主踉跄后退,林羽的目光扫过石案上的玉简。最显眼的那本封皮上,“虚空盾”三字闪着微光,旁边玉瓶刻着的“九转”纹章,与母亲遗留的玉简残页底部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胡话:“九转神丹……护着羽儿……”
“砰!”
宗主突然一掌拍碎石案,震落的玉简中有本染血的《神脉图鉴》,摊开的页面上,“虚空神脉”的插图与林羽手背的淡银色纹路完全重合——那是三日前他被苏瑶血滴溅到后才出现的印记。
当宗主的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尽头,林羽数着心跳默数三百下,才敢推开暗格藤蔓。石案上的玉瓶滚落在地,瓶塞松动,露出里面朱红色的丹药,正是传说中能洗髓伐脉的九转神丹。他刚要捡起,暗格里突然传来冰晶碎裂的脆响——苏瑶的指尖动了动。
林羽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冰晶棺中,少女胸口的伤口正在渗出金色血液,与往生阵纹接触的瞬间,阵纹竟开始逆向旋转。他突然想起《太虚杂记》里的记载:“太虚圣女之血,可破万邪阵。”
“快逃!”
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低喝,林羽惊觉是苏瑶的残魂在识海响起。他抓起虚空盾玉简和九转神丹,正要离开,甬道深处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执法堂弟子特有的清啸——显然是宗主离开前启动了禁地黄钟。
“该死!”林羽冲向左侧石室,却见墙壁上的浮雕突然活过来,持剑修士的目光转向他,剑刃即将劈落的瞬间,他本能地将玉简按在胸前。
“轰!”
虚空盾玉简爆发出强光,在他周身形成半透明光罩,竟将劈来的剑光吸入光罩,化作点点星芒。林羽趁机冲向石壁上的星纹,按照玉简残页的轨迹连拍七下,石壁突然裂开暗门,露出向上的螺旋阶梯。
阶梯尽头是布满星孔的穹顶,月光透过星孔洒在地面,形成完整的二十八宿图。林羽认出这是《星象九变》中的“天璇迷阵”,每七步必须踩中正确的星位,否则便会坠入深渊。他回忆着母亲玉简上的星图,忽然发现脚底的星位竟与苏瑶坠饰碎块的纹路一一对应。
“第一步,天枢星;第二步,天璇星……”
他踩着碎步挪移,每经过一处星位,便有光点汇入他胸前的玉简。当走到第七步时,穹顶突然降下一道星光,照亮了墙壁上的小字:“太虚宗第十七代宗主林霄,携神脉玉简退入禁地,待后世神脉觉醒者——”
字迹在此处被血渍覆盖,后面的文字模糊不清。林羽瞳孔骤缩,“林霄”正是父亲的名字!原来父亲并非普通外门执事,而是太虚宗遗孤,当年带着神脉玉简躲进玄天宗,却被玄风宗主发现……
“轰!”
禁地黄钟的轰鸣震得穹顶石屑纷飞,林羽看见下方甬道里亮起执法堂的灯笼,领队正是三日前打断他肋骨的赵执事。他来不及细想,将苏瑶的碎坠饰按在星图中央,地面突然裂开光洞,将他吸入其中。
失重感持续了整整十次心跳,林羽摔在潮湿的洞穴里,面前是波光粼粼的寒潭,水面倒映着洞顶的星图,与他玉简上的纹路完全重合。潭边的石台上,半块冰晶坠饰正在发光,正是苏瑶坠饰缺失的那部分。
“捡起它。”
苏瑶的声音再次在识海响起,林羽伸手触碰坠饰的瞬间,寒潭水面突然浮现出画面:玄风宗主站在布满咒印的祭坛上,手中握着染血的太虚剑,剑下跪着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的父亲,而襁褓中的婴儿被抛入山涧——
“那是……我和妹妹?”林羽颤抖着指尖,画面里的女婴颈间挂着完整的冰晶坠饰,正是苏瑶一直佩戴的那枚。原来他们竟是孪生兄妹,当年太虚宗被屠时,父亲将神脉玉简一分为二,分别藏在他们体内。
寒潭突然翻涌,一具冰晶棺从潭底升起,棺中躺着与苏瑶一模一样的少女,只是发间没有坠饰。林羽突然想起宗主说的“玄灵根与圣女印”,原来苏瑶的圣女印正是太虚宗的传承印记,而他体内的虚空神脉,正是开启太虚秘境的另一把钥匙。
“哥哥……”
苏瑶的残魂显现在冰晶棺上,面色苍白如纸:“往生阵还在剥离我的灵根,必须去密室毁掉阵眼。还有……父亲藏在禁地的太虚镜,能照出宗主的全部阴谋……”
话未说完,洞穴上方传来岩石开裂的声音,执法堂弟子的剑光已照亮洞口。林羽握紧九转神丹,将苏瑶的碎坠饰收入怀中,目光扫过寒潭边的星图——那是离开禁地的唯一出口。
当赵执事的剑刃劈落的瞬间,林羽突然想起虚空盾玉简上的总纲:“神脉所至,虚空为桥。”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玉简残页,识海突然浮现出完整的星图,周身灵气疯狂汇聚,脚下的星位竟化作透明光桥,通向寒潭中央的星芒。
“不可能!这是失传已久的虚空遁术!”赵执事的声音带着惊恐,林羽却感觉不到疼痛,只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银河般的纹路,每一步都能在虚空中留下残影。
光桥尽头,星芒突然化作青铜门,门上刻着与他手背相同的神脉纹路。林羽将玉简按在门上,门内传来沧桑的声音:“神脉觉醒者,逆世之路,始于足下。”
身后的剑光即将及体,他咬牙推门而入,青铜门在关闭的瞬间,将执法堂弟子的惊呼声隔绝在外。门内是漫天星斗,脚下是悬浮的石板路,远处的石台上,静静躺着半块刻着“太虚”二字的玉牌——正是父亲当年遗失的宗主令。
林羽瘫坐在石板上,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怀中的九转神丹正在发烫,与他体内的神脉产生共鸣,而苏瑶的残魂,已悄然融入他的识海,化作点点星光。
他摸出从石案上顺来的《神脉图鉴》,翻到染血的那页,终于看清被血渍覆盖的文字:“虚空神脉与玄灵根本为一体,双子降世,必逆天道——”
远处,星空中突然浮现出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处秘境,而中央最亮的光点,正是他刚刚离开的禁地黄铜门。林羽握紧玉简,望向星图边缘若隐若现的“太虚秘境”轮廓,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的遗憾——
原来,从他踏入禁地的那一刻起,便已踏上了逆改天命的道路。而玄风宗主的阴谋,不过是这场惊天棋局的第一步,在更遥远的星空中,还有无数秘密等待揭晓。
寒潭的水滴声仍在耳畔回响,林羽站起身,将冰晶坠饰碎片贴在胸口。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星孔照入禁地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里,隐约浮现出另一道纤细的身影——那是苏瑶,也是他从未谋面的孪生妹妹。
“等着我,我们很快就能团聚。”
他轻声呢喃,掌心的玉简突然爆发出强光,星空中的光点开始旋转,形成通往各个秘境的通道。而他知道,下一站,必须回到那间充满血腥的密室,毁掉往生阵的阵眼,为苏瑶,为父亲,也为所有死在玄风宗主阴谋下的太虚宗弟子。
山风掠过禁地的老槐树,青铜门上的星纹再次亮起。这一夜,玄天宗的巡夜弟子们发现,禁地的结界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而那个本该被囚禁在杂役房的少年,早已消失在月光与星芒交织的迷局中,留下一串通往真相的脚印,和一场即将颠覆整个修真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