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瑀目送吕蒙一伙人离去,后方两将也策马前来。
原来是之前的刀疤脸首领思索陈瑀身份或许尊贵,害怕自己不能摆平,就趁机唤来自己上头的雷薄。
与雷薄一起的,还有另一名袁军将领陈兰。
两人一到,二话不说先拿马鞭狠狠抽了几名袁军斥候一顿:“你们竟然敢冒犯议郎?找死!”
这鞭子抽的极狠,几名骑兵脸上、身上很快就出现血痕。
抽完几人,陈兰、雷薄这才下马朝陈瑀道歉:“都是我等御下不严,惊扰了议郎,还请议郎勿怪!”
陈瑀见陈兰、雷薄皆是一副三角眼、倒吊眉的模样,也知道他们如此不过是在给自己做样子看,立即呵斥道:“这难道仅仅是御下不严吗?二位这般放纵麾下士卒侵扰百姓,难道不是在给后将军,给汝南袁氏抹黑吗?”
陈兰嬉皮笑脸道:“哪里有议郎说的那么夸张?”
“想必议郎也知道,我们在北方吃了一些败仗,军中早无余粮,这才叫士卒出来借粮。”
陈瑀瞪着对方,脖颈青筋直爆:“你管这叫借?”
“唉~~~百姓不明大义,我们能怎么办?”
旁边的雷薄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歪理。
他左右手各竖起一根指头:“现在粮食就这么多,要么饿死一个士卒,要么饿死一个百姓。”
“我等士卒南征北战,都是为了匡扶汉室、讨伐汉贼。若是百姓饿死了,那这地还是汉室的;可若是当兵的都饿死了,那这地可就都成汉贼的了!”
“妖言惑众!”
陈瑀暴跳如雷:“我要去见后将军!我要去见后将军!!!”
陈兰、雷薄哈哈大笑,直接给陈瑀牵来一匹战马。
“陈议郎请便!”
“不过先与陈议郎说好,这四处借粮的命令可本来就是后将军亲自下的!陈议郎可不要冒犯了后将军啊!”
……
袁术大军已经到了下蔡北面二十里处。
几万大军驻扎在此处,就好像一座可以移动的城邑徐徐图进。
而等到深入军营里面,愈发觉得此地根本就是一座集市,而非一座纪律严明的大营!
陈瑀骑马进入辕门,见袁军士卒丝毫没有半点警惕,匆匆看了陈瑀一眼后,就拿着手中的东西与旁人交换易物。
那些东西有陶罐、牛马、金银、粮食,甚至还有不少只作陪葬用的玉琀、玉握,显然这些袁军士卒沿路怕是不仅仅将活人的东西洗劫一空,便是已死之人也不得安宁,遭到了冒犯。
陈瑀胸前发堵,更是加快速度,要往中军帐前见过袁术!
“还请议郎守候,后将军在帐中正与诸位将士商议军情。”
先见到的不是袁术,而是袁术的长史杨弘。
陈瑀以前见过杨弘,不算生人,所以直接拽住他质问:“如今大军军纪散漫成这样,还不断劫掠周围的百姓,你们难道什么都不管吗?”
杨弘声音动作中都有些疲惫。
他打掉陈瑀的手:“那能怎么办?”
“公玮难道不知道,我们刚刚在北方大败吗?”
“大败不说,就连南阳的粮道也被刘表截断,我们逃了一路,也饿了一路,不去周围百姓那里掠食,难道要我们饿死吗?”
不过杨弘还是宽慰陈瑀道:“好在淮南富庶,待我等前往淮南后,自然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陈瑀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愈发手脚冰凉。
掠食!
杨弘这种袁术身边的近人用词竟然也这般直白,那袁术本人难道能是无辜的吗?
而且最令陈瑀心烦意乱的是,杨弘言语中丝毫没有隐瞒要在淮南身上动刀!要割淮南百姓身上的肉!
这几万大军真要全去了淮南,仅仅靠着淮南的府库难道能养活的起他们吗?
就算真的能养活的起,可已经习惯了劫掠百姓的他们,真的会到了淮南就会安分守己,乖乖遵守军纪吗?
陈瑀口干舌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瑀终于有那么一丝理解,理解刘邈为何不愿意侍奉袁术,迎袁术进入淮南。
袁术麾下的将士,眼下就好像一只行走的饕餮!走到哪里,哪里就要被吞噬殆尽!成为一片白地!
越理解刘邈,陈瑀心中的悔恨就越多。
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
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后,杨弘终于再次出来,邀陈瑀进入。
明明是白天,可大帐内却灯火通明,珍贵的南海蜜烛点了足有百枚,映得帐内一片煌煌。
袁术髭须短而浓密,如刀裁般整齐,衬得下颌线条愈发凌厉。一双贵气的凤眼微微上挑,眸中精光四射,却又透着几分虚浮之气。
此时他端坐于檀木雕龙的案几之后,身着一袭玄色华服,衣襟处以赤金丝线绣着盘虬纹样,领口缀着暗红玛瑙,腰间玉带亦是嵌满珠玑。
“公玮!”
袁术见到陈瑀,依然热切,口呼姓名。
可经历了一路上往来的所见所闻,陈瑀却已经心冷,甚至就连质问都不想再质问袁术,只是拱手作揖。
袁术对陈瑀这个三公之子显然异常重视,当即令人备宴。
眼看稻、黍、稷、麦、菽应有尽有,笋、藕、葵、芥、韭、蕹无一不备,桃、梨、枣、杏、梅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奢侈的炮豚、捣珍、肝膋。陈瑀心中就愈发难受,便是再香的美食到了口中都是索然无味,仿佛还不如前几日在船上吃的腌鱼好吃。
袁术见陈瑀似乎没有胃口,以为是陈瑀嫌弃宴席的档次,当即许诺道:“军中物资匮乏,待到了淮南之后,再与公玮盛宴!”
陈瑀随口应诺,思绪却已经飘到别处。
而这时袁术微眯双眼,旁敲侧击的询问陈瑀:“听说公玮在淮南认识了不少好友?”
“淮南名士多雅量,自然愿与之结交。”
袁术掐着自己的短须,眼神死死盯着陈瑀:“既然淮南多名士,那公玮为何偏偏要与那刘邈刘仲山亲近?甚至还要为他与孙坚原配吴氏说媒呢?”
陈瑀不知袁术为何偏偏提起刘邈,却还是如实回答。
“仲山乃琅琊孝王之后,又与陆康亲近,我本是去寻他要他支持后将军入淮……只是仲山与我说他“好美妇”,要迎娶孙坚遗孀,我为了后将军的大业,便主动应下此事。”
袁术见陈瑀目光坦诚,显然说的都是真话,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询问——
“那刘邈,难道仅仅是贪图吴氏的美貌,而不是贪图她手中的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