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卷三十三·魏武帝纪(下)

建安六年夏天四月,曹操在黄河边上炫耀武力,攻打袁绍在仓亭的军队,打败了他们。袁绍回去后,又收拢逃散的士兵,攻打平定了那些反叛的郡县。

九月,曹操回到许都。在袁绍还没有被打败的时候,他派刘备攻占汝南,汝南的贼寇共都等人响应刘备。曹操派蔡扬去攻打共都,战事不利,被共都打败。曹操向南征讨刘备。刘备听说曹操亲自前来,就逃去投奔刘表,共都等人也都散去了。

建安七年春天正月,曹操驻军在谯县,下令说:“我发动义兵,是为天下铲除暴乱。故乡的百姓,死亡离散得几乎没剩多少了,我在境内走了一整天,都见不到一个认识的人,让我感到悲伤难过。自从发动义兵以来,将士们没有后代的,要找到他们的亲属作为后人,分给他们土地,官府供给耕牛,设置学校教师来教导他们。为活着的人建立宗庙,让他们祭祀自己的祖先,如果灵魂有灵,我死后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于是曹操到了浚仪,治理睢阳渠,派使者用牛、羊、猪三牲祭祀桥玄。然后进军到官渡。

袁绍自从军队被打败后,发病吐血,夏天五月去世。他的小儿子袁尚继位,袁谭自称为车骑将军,驻扎在黎阳。秋天九月,曹操征讨他们,接连交战。袁谭、袁尚多次战败后退,坚守城池。

建安八年春天三月,曹操攻打黎阳外城,袁谭、袁尚于是出城迎战,曹操出击,把他们打得大败,袁谭、袁尚趁夜逃走。夏天四月,曹操进军到邺城。五月回到许都,留下贾信驻扎在黎阳。

己酉日,曹操下令说:“《司马法》中说‘将军在兵败时要以死尽忠’,所以赵括的母亲请求不因赵括兵败而受牵连。可见古代的将领,在外面军队战败,家人在国内也要受罪。自从我任命将领出征以来,只奖赏有功的人却不惩罚有罪的人,这不符合国家的制度。现在命令各位将领出征,战败的要抵罪,作战失利的要免去官职爵位。”

秋天七月,曹操下令说:“战乱发生以来,已经有十五年了,年轻一代的人看不到仁义礼让的风气,我对此非常痛心。现在命令各郡国各自兴办学校,县里满五百户就设置学校官员,选拔乡里优秀的人才来教导他们,这样也许古代贤人的学说就不会荒废,对天下也会有所益处。”

八月,曹操征讨刘表,驻军在西平。曹操离开邺城向南进军的时候,袁谭、袁尚为争夺冀州而相互争斗,袁谭被袁尚打败,逃到平原县坚守。袁尚进攻得很急迫,袁谭派辛毗向曹操请求投降并求救。曹操的将领们都对此表示怀疑,荀攸劝曹操答应袁谭的请求,曹操于是带领军队返回。冬天十月,曹操到达黎阳,让自己的儿子曹整与袁谭结成儿女亲家。袁尚听说曹操向北进军,就放弃对平原的进攻,回到邺城。东平的吕旷、吕翔背叛袁尚,驻扎在阳平,率领部众投降曹操,被封为列侯。

建安九年春天正月,曹操渡过黄河,截断淇水引入白沟,以此来打通运粮通道。二月,袁尚又去攻打袁谭,留下苏由、审配守卫邺城。曹操进军到洹水,苏由投降。曹操到达邺城后,开始攻打邺城,堆起土山,挖掘地道。武安县长尹楷驻扎在毛城,为上党郡提供粮道。夏天四月,曹操留下曹洪攻打邺城,自己带领军队去攻打尹楷,打败尹楷后返回。袁尚的部将沮鹄守卫邯郸,曹操又进攻并占领了邯郸。易阳县令韩范、涉县县长梁岐献出县城投降,被赐爵为关内侯。五月,曹操停止使用土山、地道的攻城方法,修筑了包围圈和壕沟,引漳河水灌城;城中饿死的人超过了一半。秋天七月,袁尚回来救援邺城,将领们都认为“这是返回救援的军队,人人都会拼死作战,不如避开他们”。曹操说:“袁尚从大路来,我们应当避开他;如果他沿着西山来,那他就会被我们擒获。”袁尚果然沿着西山而来,靠近滏水扎营。袁尚趁夜派兵突围,曹操迎战并将他们打败赶走,于是包围了袁尚的营寨。包围圈还没合拢,袁尚害怕了,派原豫州刺史阴夔和陈琳前来请求投降,曹操不答应,加紧了包围圈。袁尚趁夜逃走,去保卫祁山,曹操追击他。袁尚的部将马延、张顗等人在阵前投降,袁尚的军队全面溃败,袁尚逃到中山。曹操缴获了袁尚的全部辎重,得到了袁尚的印绶、符节和斧钺,让袁尚的降兵给城中的袁尚家人看,城中人心崩溃沮丧。八月,审配哥哥的儿子审荣趁夜打开他所守卫的邺城东门,放曹操的军队进城。审配迎战,战败,被活捉后斩杀,邺城被平定。曹操亲自到袁绍的墓前祭祀,痛哭流涕;慰问袁绍的妻子,归还了他们家的人和宝物,赏赐了各种丝织品和棉絮,还供应他们粮食。

当初,袁绍和曹操一起起兵,袁绍问曹操说:“如果事情不能成功,那么哪个地方可以作为据点呢?”曹操说:“您认为怎么样呢?”袁绍说:“我向南占据黄河,向北依靠燕、代之地,再联合戎狄的兵力,向南去争夺天下,这样大概可以成功吧?”曹操说:“我任用天下有智慧和能力的人,用正确的方法驾驭他们,无论到哪里都没有问题。”

九月,曹操下令说:“黄河以北遭受了袁氏带来的灾难,现在下令今年不用交纳租赋!”又加重了对豪强兼并土地的惩罚法令,百姓们都很高兴。天子让曹操兼任冀州牧,曹操辞让,归还了兖州牧的职位。

曹操包围邺城的时候,袁谭攻占了甘陵、安平、勃海、河间等地。袁尚战败后,回到中山。袁谭进攻袁尚,袁尚逃到故安,袁谭于是吞并了袁尚的部众。曹操给袁谭写信,责备他违背约定,与他断绝了婚约,把女儿接回,然后进军。袁谭害怕了,放弃平原,逃到南皮坚守。十二月,曹操进入平原,平定了各个县城。

建安十年春天正月,曹操攻打袁谭,打败了他,斩杀了袁谭,诛杀了他的妻子儿女,冀州被平定。曹操下令说:“那些曾与袁氏一同作恶的人,给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命令百姓不能再私自报仇,禁止厚葬,一切都依法行事。这个月,袁熙的大将焦触、张南等人背叛并攻打袁熙、袁尚,袁熙、袁尚逃到三郡乌丸。焦触等人献出县城投降,被封为列侯。当初讨伐袁谭的时候,有百姓逃亡去凿冰(违反了军令),曹操下令不接受他们投降。不久,有逃亡的百姓到营门前自首,曹操对他说:“如果放了你就违反了军令,杀了你吧你又是自首的,回去好好藏起来,别被官吏抓到。”百姓流着泪离开了;后来还是被抓到了。

夏天四月,黑山贼张燕率领他的十多万部众投降,被封为列侯。故安的赵犊、霍奴等人杀死了幽州刺史、涿郡太守。三郡乌丸在犷平攻打鲜于辅。秋天八月,曹操征讨他们,斩杀了赵犊等人,然后渡过潞河去救援犷平,乌丸人逃到塞外。

九月,曹操下令说:“结党营私、相互勾结,这是古代圣贤所痛恨的行为。我听说冀州的风俗,父子各为一派,相互诋毁赞誉。从前直不疑没有兄长,世人却称他和嫂子私通;第五伯鱼三次娶孤女为妻,却被人说成是殴打岳父;王凤独揽大权,谷永把他比作申伯,王商忠直进谏,张匡却诬陷他使用邪门歪道:这些都是颠倒黑白、欺天骗君的行为。我想要整顿社会风俗,如果这四种不良现象不消除,我会感到羞耻。”冬天十月,曹操回到邺城。

当初,袁绍让他的外甥高幹兼任并州牧,曹操攻下邺城后,高幹投降,曹操便让他担任并州刺史。高幹听说曹操要征讨乌丸,就据并州反叛,抓住了上党太守,起兵据守壶关口。曹操派乐进、李典去攻打他,高幹退回壶关城坚守。建安十一年春天正月,曹操亲自征讨高幹。高幹听说后,就留下他的部将守城,自己逃入匈奴,向单于求救,单于没有答应。曹操包围壶关三个月,终于攻克。高幹于是逃向荆州,上洛都尉王琰将他逮捕斩杀。

秋天八月,曹操向东征讨海贼管承,到达淳于,派乐进、李典打败了管承,管承逃入海岛。曹操分割东海郡的襄贲、郯、戚等县来扩充琅邪郡,撤销了昌虑郡。

三郡乌丸趁着天下大乱,攻破幽州,掳掠了十多万户汉族百姓。袁绍把他们的首领都封为单于,还把自己家族中的女子认作女儿,嫁给他们。辽西单于蹋顿尤其强大,受到袁绍的厚待,所以袁尚兄弟去投奔他,他们多次进入边塞为害。曹操准备征讨他们,开凿了两条水渠,从呼沱河引入泒水(“泒”音孤),这条水渠名叫平虏渠;又从泃河口(“泃”音句)开凿水渠通入潞河,名叫泉州渠,以便和大海连通。

建安十二年春天二月,曹操从淳于回到邺城。丁酉日,曹操下令说:“我发动义兵诛杀暴乱之徒,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所征讨的地方必定攻克,这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吗?这是贤能的士大夫们的功劳啊。天下虽然还没有完全平定,但我一定要和贤能的士大夫们共同平定它;如果独自享受这份功劳,我怎么能安心呢!要赶快评定功劳,进行封赏。”于是,曹操大封功臣二十多人,都封为列侯,其余的人也都依次受封,还免除了战死将士遗孤的赋税徭役,根据情况给予不同的照顾。

曹操准备北征三郡乌丸,将领们都说:“袁尚只是个逃亡的败将罢了,夷狄贪婪且不讲情义,怎么会被袁尚利用呢?现在我们深入征讨乌丸,刘备一定会劝说刘表袭击许都。万一发生变故,事情就后悔莫及了。”只有郭嘉料定刘表一定不会重用刘备,劝曹操出征。夏天五月,曹操的军队到达无终。秋天七月,发了大水,沿海的道路无法通行,田畴请求担任向导,曹操听从了他的建议。曹操带领军队出了卢龙塞,塞外的道路断绝不通,于是开凿山石、填平山谷五百多里,经过白檀,穿过平冈,经过鲜卑的聚居地,向东直指柳城。距离柳城还有二百里的时候,敌人才得知消息。袁尚、袁熙与蹋顿、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率领几万骑兵前来迎战。八月,曹操登上白狼山,突然与敌人遭遇,敌人数量众多。曹操的辎重车辆在后面,披甲的士兵较少,身边的人都很害怕。曹操登上高处,看到敌人的阵势不整齐,就下令出兵攻击,让张辽担任先锋,敌人的军队全面崩溃,斩杀了蹋顿以及其他有名的王爷以下的人,投降的胡人和汉人有二十多万。辽东单于速仆丸以及辽西、右北平的各位豪强,抛弃了他们的族人,和袁尚、袁熙逃奔辽东,手下还有几千骑兵。当初,辽东太守公孙康依仗地处偏远,不肯归服。曹操打败乌丸后,有人劝曹操趁机征讨公孙康,这样袁尚兄弟就可以被擒获。曹操说:“我正准备让公孙康斩杀袁尚、袁熙,把他们的首级送来,不用劳烦我们出兵了。”九月,曹操带兵从柳城返回,公孙康立即斩杀了袁尚、袁熙以及速仆丸等人,把他们的首级送来。将领们有的问:“您回师后公孙康就斩杀了袁尚、袁熙,送来他们的首级,这是为什么呢?”曹操说:“他向来畏惧袁尚等人,我逼得紧了他们就会合力抵抗,我放松一些他们就会自相残杀,这是形势所决定的。”十一月,曹操的军队到达易水,代郡乌丸代理单于普富卢、上郡乌丸代理单于那楼带领他们的有名王爷前来祝贺。

建安十三年春天正月,曹操回到邺城,开凿玄武池来训练水军。汉朝废除了三公的官职,设置了丞相、御史大夫。夏天六月,曹操被任命为丞相。

秋天七月,曹操向南征讨刘表。八月,刘表去世,他的儿子刘琮继位,驻扎在襄阳,刘备驻扎在樊城。九月,曹操到达新野,刘琮于是投降,刘备逃到夏口。曹操进军江陵,下令荆州的官吏和百姓,给予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接着评定荆州官员归降的功劳,封侯的有十五人,任命刘表的大将文聘为江夏太守,让他统领原来的军队,还重用了荆州的名士韩嵩、邓义等人。益州牧刘璋开始接受朝廷的征调,派遣军队为曹操的军队提供支持。十二月,孙权为了刘备去攻打合肥。曹操从江陵征讨刘备,到达巴丘,派遣张憙去救援合肥。孙权听说张憙到了,就撤军了。曹操到达赤壁,和刘备交战,战事不利。这时发生了严重的瘟疫,官兵中死了很多人,曹操于是带领军队撤回。刘备于是占据了荆州以及江南的各个郡县。

建安十四年春天三月,曹操的军队到达谯县,制造轻便的战船,训练水军。秋天七月,曹操的军队从涡水进入淮河,再从肥水出来,驻扎在合肥。辛未日,曹操下令说:“近来,军队多次出征,有时遇到瘟疫,官兵死亡不能回家,他们的妻子儿女独守空房,百姓流离失所,有仁德的人难道会喜欢这样的情况吗?只是不得已罢了。现在命令,那些死去的官兵家中没有产业、无法维持生计的,官府不要停止供应粮食,地方长官要慰问抚恤他们,以符合我的心意。”曹操设置了扬州的郡县长官,开凿芍陂进行屯田。十二月,曹操的军队回到谯县。

建安十五年春天,曹操下令说:“自古以来受天命称帝以及复兴国家的君主,哪一个不是得到贤能的君子和他共同治理天下的呢!当他们得到贤才的时候,贤才往往就在民间,难道是偶然相遇的吗?只是在上位的人不去访求罢了。如今天下还没有平定,这正是迫切需要访求贤才的时候。‘孟公绰担任晋国赵氏、魏氏的家臣是绰绰有余的,但不能让他做滕、薛这样小国的大夫’。如果一定要廉洁的人才能任用,那么齐桓公又怎么能称霸天下呢!当今天下,难道没有像穿着粗布衣服却怀揣着美玉,在渭水之滨垂钓的人(指姜子牙)那样的人才吗?又难道没有像被怀疑和嫂子私通、接受钱财,却还没有遇到像魏无知那样举荐自己的人(指陈平)的人才吗?你们要辅佐我发现那些出身低微的贤才,只要有才能就举荐,我要任用他们。”冬天,曹操建造了铜雀台。

建安十六年春天正月,天子任命曹操的世子曹丕为五官中郎将,设置了属官,作为丞相的副手。太原的商曜等人凭借大陵反叛,曹操派遣夏侯渊、徐晃包围并打败了他们。张鲁占据汉中,三月,曹操派遣钟繇去征讨他。曹操让夏侯渊等人从河东出兵与钟繇会合。

这时关中的各位将领怀疑钟繇要袭击自己,马超于是和韩遂、杨秋、李堪、成宜等人反叛。曹操派遣曹仁去征讨他们。马超等人驻扎在潼关,曹操告诫将领们说:“关西的士兵精锐强悍,你们要坚守营垒,不要和他们交战。”秋天七月,曹操向西征讨,和马超等人隔着潼关驻扎军队。曹操紧紧地牵制住他们,同时暗中派遣徐晃、朱灵等人趁夜渡过蒲阪津,占据黄河以西扎营。曹操从潼关向北渡河,还没有渡完,马超就迅速赶来在船上与曹军激战。校尉丁斐趁机放出牛马引诱敌人,敌人混乱地去抢夺牛马,曹操才得以渡河,沿着黄河修筑甬道向南行进。敌人后退,在渭口抵抗,曹操于是设置了很多疑兵,暗中用船载着士兵进入渭水,搭建浮桥,夜里,分兵在渭南扎营。敌人趁夜攻打营寨,曹操的伏兵打败了他们。马超等人驻扎在渭南,派使者请求割让黄河以西的土地来求和,曹操不答应。九月,曹操进军渡过渭水。马超等人多次挑战,曹操又不答应;他们坚决请求割让土地,并请求送送人质,曹操采用贾诩的计策,假装答应了他们。韩遂请求和曹操见面,曹操和韩遂的父亲是同一年被举为孝廉的,又和韩遂是同辈人,于是两人骑着马交谈了很长时间,不涉及军事,只谈论在京都的旧事,拍手欢笑。交谈结束后,马超等人问韩遂:“曹操说了什么?”韩遂说:“没说什么。”马超等人开始怀疑韩遂。过了几天,曹操又给韩遂写信,信中多处涂改,就像是韩遂自己修改过的一样;马超等人更加怀疑韩遂。曹操于是和他们约定日期会战,先用轻装部队挑战,打了很久之后,才出动虎骑夹击,把敌人打得大败,斩杀了成宜、李堪等人。韩遂、马超等人逃到凉州,杨秋逃到安定,关中地区被平定。将领们有的问曹操说:“起初,敌人守住潼关,渭北的道路没有防备,您不从河东攻打冯翊,反而在潼关和敌人对峙,拖延了很多天之后才北渡黄河,这是为什么呢?”曹操说:“敌人守住潼关,如果我进入河东,敌人必定会调兵守住各个渡口,那么西河就无法渡过了,所以我用重兵进逼潼关;敌人把全部兵力都调到南边防守,西河的防备就空虚了,所以徐晃、朱灵两位将军才能顺利地夺取西河;然后我带领军队北渡黄河,敌人不能和我争夺西河,是因为有两位将军的军队在那里。我把车辆连接起来,树立栅栏,修筑甬道向南行进,既造成了不会被敌人战胜的态势,又向敌人示弱。渡过渭水后修筑坚固的营垒,敌人来了也不出战,这是为了让他们骄傲;所以敌人不修筑营垒却请求割地求和。我顺着他们的意思答应了,这是为了顺从他们的心意,让他们安心而不做防备,同时积蓄士兵们的力量,一旦出击,这就是所谓的迅雷不及掩耳,用兵的变化,本来就不是固定不变的。”起初,敌人每有一支部队到达,曹操就脸上有喜色。敌人被打败后,将领们问他原因。曹操回答说:“关中地区地域辽阔,如果敌人各自凭借险阻据守,征讨他们,没有一两年是平定不了的。现在他们都聚集到一起了,他们的人数虽然多,但互不统属,军队没有一个主帅,一举就可以消灭他们,这样建立战功比较容易,所以我很高兴。”

冬天十月,曹操的军队从长安向北征讨杨秋,包围了安定。杨秋投降,曹操恢复了他的爵位,让他留下来安抚当地的百姓。十二月,曹操从安定返回,留下夏侯渊驻扎在长安。

建安十七年春天正月,曹操回到邺城。天子命令曹操朝拜时司仪不直呼他的名字,进入朝堂不用小步快走,可以带着剑穿着鞋上殿,就像当年萧何的待遇一样。马超的残余势力梁兴等人驻扎在蓝田,曹操派夏侯渊去攻打并平定了他们。分割河内郡的荡阴、朝歌、林虑,东郡的卫国、顿丘、东武阳、发干,钜鹿郡的瘿陶、曲周、南和,广平郡的任城,赵国的襄国、邯郸、易阳来扩充魏郡。

冬天十月,曹操征讨孙权。

建安十八年春天正月,曹操进军濡须口,攻破了孙权在江西的营寨,俘获了孙权的都督公孙阳,然后带领军队返回。天子下诏合并十四个州,恢复为九州。夏天四月,曹操回到邺城。

五月丙申日,天子派御史大夫郗虑拿着符节策命曹操为魏公,诏书说:

我因为没有德行,年少时就遭遇忧患,流亡到西边的土地,迁徙到唐、卫等地。在那个时候,我就像旗帜上的飘带一样无所依靠,宗庙无人祭祀,社稷没有了位置;众多凶徒心怀不轨,妄图分裂华夏,天下的百姓,我都无法掌控,就连我高祖传下来的天命也将要坠落到地上。我因此早起晚睡,心中十分震惊和悲痛,说“我的祖先和父辈们,以及那些辅佐的大臣们,有谁能来体恤我呢”?于是上天垂怜,诞生了丞相您,保护和治理我皇家,在艰难的处境中大力救助,我实在是依赖您。现在将要授予您典章礼仪,您要恭敬地听从我的命令。

从前董卓最初制造国难的时候,各地的诸侯们舍弃自己的职位来为王室谋划,您挺身而出,首先起兵,这是您对本朝的忠诚。后来黄巾军违反天理纲常,侵犯了我们的三个州,祸及普通百姓,您又出兵剿灭他们,使东夏地区得到安宁,这又是您的功劳。韩暹、杨奉独揽权威,发号施令,您就对他们进行征讨,消除了这场祸难,接着迁都许都,建造了京城,设置官职,祭祀天地祖先,一切都恢复了旧制,天地鬼神因此得到安定,这又是您的功劳。袁术僭越叛逆,在淮南肆意妄为,畏惧您的声威,您施展宏伟的谋略,在蕲阳之战中,桥蕤被杀,您的军威向南扩展,袁术因此溃败而死,这又是您的功劳。您回师向东征讨,吕布被处死,大军即将返回的时候,张杨死去,眭固伏罪,张绣叩头归服,这又是您的功劳。袁绍违背天理纲常,阴谋危害国家,凭借他的众多兵力,兴兵向内侵犯,在那个时候,朝廷的军队寡弱,天下人都感到寒心,没有坚定的斗志,您坚守大节,精神可与白日相媲美,奋起您的威武之怒,运用您的神奇谋略,在官渡决战,大量歼灭丑恶之徒,使我们的国家从危亡中得以拯救,这又是您的功劳。您的军队渡过黄河,平定了四个州,袁谭、高幹都被斩首,海盗四处逃窜,黑山的贼寇也归顺了,这又是您的功劳。乌丸的三个部落,两代人都制造祸乱,袁尚依靠他们,占据塞北,您捆住马脚,把车子悬挂起来,出征一次就消灭了他们,这又是您的功劳。刘表叛逆,不履行进贡的职责,朝廷的军队刚一出发,威风就先传扬开去,他所占据的百座城池、八个郡,都拱手屈膝投降,这又是您的功劳。马超、成宜,狼狈为奸,凭借黄河、潼关据守,企图实现他们的欲望,您在渭南消灭了他们,献上了数以万计的敌人首级,于是平定了边境,安抚和团结了戎狄,这又是您的功劳。鲜卑、丁零等族,经过多重翻译前来归附,单于箄于、白屋等,请求成为属吏,履行职责,这又是您的功劳。您有平定天下的功劳,又有崇高的美德,整顿天下的秩序,宣扬美好的风俗,广泛施行教化,谨慎处理刑狱,官吏没有苛政,百姓没有奸邪之心;尊崇皇族,表彰那些断绝了后代的世家大族,对有旧德和以前有功劳的人,没有不给予合理安排的;即使是伊尹感动上天,周公的德光照耀四海,和您相比也比不上。

我听说先王们都分封有美德的人,赐给他们土地,分给他们百姓,尊崇他们,给予他们荣耀的典章,完备的礼仪物品,用来保卫王室,辅佐当世。在周成王的时候,管叔、蔡叔发动叛乱,周成王鉴于祸难,顾念功臣,于是派邵康公赐给齐太公土地,东边到大海,西边到黄河,南边到穆陵,北边到无棣,五等诸侯和九州的长官,齐太公都有权征讨,让他的后代世代担任太师,来显扬于东海;到了周襄王的时候,又有楚人不履行对王室的职责,周襄王又命令晋文公成为诸侯之长,赐给他大车、戎车各一辆,虎贲勇士、斧钺、香酒、弓箭,大大地开拓了南阳之地,让他世代做盟主。所以周王室没有灭亡,全靠齐国和晋国的支持。现在您有显著的美德,明确地保护着我,顺应天命,发扬宏大的功业,安抚九州,没有人不顺从,您的功劳高于伊尹、周公,而得到的赏赐却低于当初的齐国和晋国,我感到非常惭愧。我以渺小的身躯,居于亿万百姓之上,常常思考着国家的艰难,就像走在深渊和薄冰上一样,没有您的帮助,我是无法胜任的。现在把冀州的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共十个郡,封您为魏公。赐给您黑色的土地,用白茅包裹;为您刻制龟甲作为信物,用来建立您的宗庙社稷。从前在周王室的时候,毕公、毛公进入朝廷担任卿佐,周公、邵公担任太师、太保,出朝做二伯,内外的重任,您实在是合适的人选,您可以依旧以丞相的身份兼任冀州牧。又赐给您九种器物(九锡),您要恭敬地听从我的命令。因为您制定礼仪法律,成为百姓的楷模,使他们安心于自己的职业,没有改变志向的想法,因此赐给您大车、戎车各一辆,黑色的公马八匹。您鼓励人们有无相济,致力于根本(农业),农民努力耕作,粮食布帛大量积累,伟大的事业得以兴旺,因此赐给您衮冕礼服,配上红色的鞋子。您崇尚谦让,使百姓兴起良好的品行,老少都有礼节,上下都和睦相处,因此赐给您轩县之乐,六佾之舞。您辅助宣扬风化,教化传播到四方,远方的人改变了态度,华夏地区充实繁荣,因此赐给您朱红色的大门让您居住。您明智聪慧,思考着皇帝所感到为难的事情,选拔任用有才能的人,所有的好人都得到举荐,因此赐给您纳陛,以便您登上殿堂。您掌握国家的大权,公正地处于中间的位置,细微的恶行,没有不被抑制和斥退的,因此赐给您三百名虎贲勇士。您严格执行上天的惩罚,彰明那些有罪的人,凡是触犯法律、违反纲纪的,没有不被诛杀的,因此赐给您大斧、小斧各一把。您像龙一样高昂,像虎一样雄视,向四周眺望八方,讨伐叛逆,抵御外敌于四海之外,因此赐给您红色的弓一张,红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十张,黑色的箭一千支。您以温和恭敬为基础,以孝顺友爱为品德,明察公允,忠厚诚实,使我深深感动,因此赐给您香酒一卣,配上玉制的酒器。魏国可以设置丞相以下的各级官员,都按照汉初诸侯王的制度。您去吧,要恭敬地服从我的命令!爱护您的百姓,及时地建立各种功业,以最终完成您的美德,来报答我高祖美好的天命!

秋天七月,开始建立魏国的社稷和宗庙。天子聘娶曹操的三个女儿为贵人,最小的女儿留在魏国等待成年后入宫。九月,建造金虎台,开凿水渠引漳水进入白沟来与黄河连通。冬天十月,把魏郡分为东西两部,设置都尉。十一月,开始设置尚书、侍中、六卿等官职。

马超在汉阳,又借助羌、胡人的力量为害一方,氐王千万反叛响应马超,驻扎在兴国。曹操派夏侯渊去征讨他们。

建安十九年春天正月,曹操开始举行耕籍田的仪式。南安的赵衢、汉阳的尹奉等人征讨马超,斩杀了他的妻子儿女,马超逃到汉中。韩遂迁徙到金城,进入氐王千万的部落,率领羌、胡的一万多骑兵与夏侯渊交战,夏侯渊出击,把他们打得大败,韩遂逃到西平。夏侯渊和各位将领攻打兴国,进行了屠杀。撤销了安东、永阳郡。

安定太守毌丘兴将要去赴任,曹操告诫他说:“羌、胡想要和中原地区交往,自然应当派人来,千万不要派人去。善良的人很难得,派去的人必定会教唆羌、胡提出无理的请求,借此来为自己谋利;不答应他们就会失去异族的人心,答应他们又没有什么益处。”毌丘兴到任后,派校尉范陵到羌中,范陵果然教唆羌人,让他们自己请求担任属国都尉。曹操说:“我预先知道会这样,这不是我有先见之明,只是经历的事情多罢了。”

三月,天子让魏公的地位在诸侯王之上,改授给曹操金玺、红色的印绶、远游冠。

秋天七月,曹操征讨孙权。

当初,陇西的宋建自称河首平汉王,在枹罕聚集人马,改了年号,设置了百官,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曹操派夏侯渊从兴国去征讨他。冬天十月,夏侯渊血洗枹罕,斩杀了宋建,凉州被平定。

曹操从合肥返回。

十一月,汉朝的皇后伏氏因为从前与父亲原屯骑校尉伏完的书信被发现,信中说皇帝因为董承被诛杀而怨恨曹操,言辞非常恶劣,事情被发觉后,伏皇后被废黜处死,她的兄弟也都被依法处死。

十二月,曹操到达孟津。天子命令曹操设置旄头,在宫殿中设置钟虡。乙未日,曹操下令说:“有德行的人未必能够积极进取,积极进取的人未必有德行。陈平难道是品行忠厚的人吗,苏秦难道是守信的人吗?然而陈平定下了汉朝的基业,苏秦拯救了弱小的燕国。由此说来,士人有缺点,难道就可以废弃不用吗!有关部门要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士人就不会被遗漏,官府的事务也不会荒废了。”又说:“刑罚,关系到百姓的生命,而军中掌管刑狱的人有的不称职,却把三军将士生死的大事交给他们,我非常担心。要选拔明了通达法律事理的人,让他们来掌管刑罚。”于是设置了理曹掾属等官职。

建安二十年春天正月,天子立曹操的二女儿为皇后。撤销云中、定襄、五原、朔方郡,每个郡设置一个县来管理百姓,并将这些县合并为新兴郡。

三月,曹操向西征讨张鲁,到达陈仓,准备从武都进入氐族地区;氐族人堵塞道路,曹操先派张郃、朱灵等人攻破了他们。夏天四月,曹操从陈仓出发经过散关,到达河池。氐王窦茂有一万多人,倚仗地势险要不肯归服,五月,曹操进攻并屠杀了他们。西平、金城的将领麹演、蒋石等人一起斩杀了韩遂,并把他的首级送来。秋天七月,曹操到达阳平。张鲁派他的弟弟张卫和将领杨昂等人据守阳平关,横跨山势修筑了十多里长的城墙,曹操进攻不能攻克,于是带领军队返回。敌人看到曹军撤退,他们的守备就松懈了。曹操于是秘密派遣解忄剽、高祚等人趁着险要地势在夜里发动袭击,把敌人打得大败,斩杀了他们的将领杨任,接着进攻张卫,张卫等人趁夜逃走,张鲁溃败后逃奔到巴中。曹操的军队进入南郑,缴获了张鲁府库中的全部珍宝。巴郡、汉中的人都投降了。曹操把汉宁郡恢复为汉中郡;分出汉中郡的安阳、西城设置西城郡,并设置太守;分出锡、上庸设置都尉。

八月,孙权包围合肥,张辽、李典打败了他。

九月,巴郡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率领巴夷、賨民前来归附,于是曹操分割巴郡,任命朴胡为巴东太守,杜濩为巴西太守,都封为列侯。天子命令曹操秉承皇帝旨意封拜诸侯、太守和相国。

冬天十月,开始设置名号侯到五大夫的爵位,与原有的列侯、关内侯共分为六等,用来赏赐军功。

十一月,张鲁从巴中率领他的残余部众投降。曹操封张鲁和他的五个儿子都为列侯。刘备袭击刘璋,夺取了益州,接着占据了巴中;曹操派张郃去攻打他。

十二月,曹操从南郑返回,留下夏侯渊驻扎在汉中。

建安二十一年春天二月,曹操回到邺城。三月壬寅日,曹操亲自举行耕籍田的仪式。夏天五月,天子晋升曹操的爵位为魏王。代郡乌丸代理单于普富卢和他的侯王们前来朝拜。天子封曹操的女儿为公主,赐给她食邑。秋天七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带领他的有名王爷前来朝拜,曹操以宾客之礼相待,于是把他留在魏国,派右贤王去卑监管他的国家。八月,任命大理钟繇为相国。

冬天十月,曹操整训军队,接着征讨孙权,十一月到达谯县。

建安二十二年春天正月,魏王曹操的军队驻扎在居巢,二月,进军并驻扎在江西郝溪。孙权在濡须口修筑城池据守,曹操于是逼近攻打,孙权退走。三月,魏王曹操带领军队返回,留下夏侯惇、曹仁、张辽等人驻扎在居巢。

夏天四月,天子命令魏王曹操使用天子的旌旗,出入时实行警戒清道。五月,建造泮宫。六月,任命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冬天十月,天子命令魏王曹操头戴十二旒的冠冕,乘坐金根车,由六匹马驾驭,设置五时副车,任命五官中郎将曹丕为魏太子。

刘备派张飞、马超、吴兰等人驻扎在下辩;曹操派曹洪抵御他们。

建安二十三年春天正月,汉朝的太医令吉本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等人反叛,攻打许都,烧毁了丞相长史王必的营寨,王必和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进行讨伐并斩杀了他们。

曹洪打败吴兰,斩杀了他的将领任夔等人。三月,张飞、马超逃到汉中,阴平氐族的强端斩杀了吴兰,并把他的首级送来。

建安二十三年夏天四月,代郡、上谷的乌丸族首领无臣氐等人发动叛乱,曹操派遣鄢陵侯曹彰前去征讨并打败了他们。

六月,曹操下令说:“古代人埋葬,一定会选择贫瘠的土地。现在规划西门豹祠西边的高地作为我的寿陵,凭借着地势高作为基础,不堆土为坟,不植树为标记。《周礼》中记载冢人掌管公墓的土地,一般诸侯葬在左右靠前的位置,卿大夫葬在后面,汉朝的制度也把这叫做陪陵。那些公卿大臣和各位有功的将领,应该陪葬在寿陵旁边,要把陵园的范围扩大,使它足够容纳。”

秋天七月,曹操整训军队,接着向西征讨刘备,九月,到达长安。

冬天十月,宛城的守将侯音等人反叛,抓住了南阳太守,劫掠官吏和百姓,据守宛城。起初,曹仁征讨关羽,驻扎在樊城,这个月曹操派曹仁包围宛城。

建安二十四年春天正月,曹仁血洗宛城,斩杀侯音。

夏侯渊和刘备在阳平交战,被刘备所杀。三月,魏王曹操从长安出兵斜谷,军队占据险要位置逼近汉中,于是到达阳平。刘备凭借险要地势据守。

夏天五月,曹操带领军队返回长安。

秋天七月,曹操立夫人卞氏为王后。派遣于禁去帮助曹仁攻打关羽。八月,汉水泛滥,淹没了于禁的军队,于禁的军队覆没,关羽俘获了于禁,接着包围了曹仁。曹操派徐晃去救援曹仁。

九月,相国钟繇因为西曹掾魏讽谋反一事而被免职。

冬天十月,曹操的军队返回洛阳。孙权派使者送来书信,表示愿意讨伐关羽来为曹操效力。魏王曹操从洛阳向南征讨关羽,还没有到达,徐晃进攻关羽,打败了他,关羽逃走,曹仁的包围被解除。曹操的军队驻扎在摩陂。

建安二十五年春天正月,曹操到达洛阳。孙权攻打并斩杀了关羽,把关羽的首级送来。

庚子日,魏王曹操在洛阳去世,享年六十六岁。他留下遗令说:“天下还没有安定,不能遵循古代的丧制。葬礼结束后,大家都脱下丧服。那些带兵驻扎防守的人,都不能离开驻地。有关部门各自履行自己的职责。用应时的衣服入殓,不要陪葬金玉珍宝。”曹操被谥号为武王。二月丁卯日,葬在高陵。

史官评论说:汉朝末年,天下大乱,英雄豪杰纷纷崛起,而袁绍占据四州之地,如猛虎般雄视四方,势力强盛无人能敌。太祖曹操筹划谋略,征战四方,运用申不害、商鞅的法家治国之术,具备韩信、白起那样的奇谋,选拔官吏,授予官职,根据每个人的才能来安排,克制自己的情感,运用谋略,不记旧仇,最终能够总揽朝政大权,成就伟大的事业,是因为他的英明和谋略最为出众。也可以说他是不同寻常的人,是超越当世的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