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鼠辈藏市井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石砖缝隙里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夜风刮过枯叶,带着阴湿的气味。

陆羽站在巷口,垂眼看着那堆瘫在地上的东西。

老鼠还在蠕动。

一只只钻出商贩撕裂的皮肉,从骨头缝里爬出来,密密麻麻,像活尸堆里孵出来的虫子,啃咬得快活,血迹沿着地砖蔓延。

他眯着眼,心里其实没太多波澜。

噬心蛊躁得更厉害了,像是嗅到了血腥和妖气,沿着他的血脉疯长,胸口隐隐作痛,骨子里仿佛也跟着发痒。

杜明咬着牙站在他身后,刚缓过一口气,正想着陆羽是不是该出手追那些老鼠。

可谁知陆羽脚步根本没动,反倒慢悠悠扫回巷角那几个人。

几个看客低着头,缩得像鹌鹑,一个个腿发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砖缝里。

陆羽嘴角挑了挑,嗓音懒散:

“怎么,刚才不都看热闹看得挺起劲?”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离得最近的那人,笑意不深。

“你,过来。”

那人被点到,整个人吓得哆嗦,脚下发软,连滚带爬挪到面前。

杜明在一旁看得眉头直皱。

他方才才以为陆羽对这巷子确有分辨,能稳得住局面,结果这时候居然还在盯着几个普通看客不放,简直把一副牌打得稀烂。

心底隐隐对陆羽起了点佩服,这会儿也全散了。

陆羽却懒得理他,慢条斯理盯着那伙计打量了一眼。

那人浑身发抖,额头汗直冒,连话都说不利索。

陆羽眼底带了点玩味,步子往前逼近半分,嗓音不重,却压着劲儿。

“知道执法司刑律吧?”

“窝藏罪犯、隐瞒案情,轻则鞭笞,重则断指。”

他说得轻描淡写,指尖慢慢敲着刀鞘,眸光一寸寸掠过那人额头冷汗。

“不过……要是跟妖沾了边,那可不是断指那么简单。”

“执法司说过的,你们赌坊、酒肆,哪一家背后敢跟妖物勾连,按律——”

他话声一顿,唇角勾着凉意,缓缓吐出两个字:

“当斩。”

那看客听到这,整个人腿都软了,连连跪下磕头,额头磕得砰砰响。

“饶命饶命!大人我说——我说!”

陆羽低头看他,眸色冷淡。

那人声音发颤,像吓破了胆:

“是、是云阳坊的那些人,逼着我们……拐卖些孩子,送进坊子里献给……那些鼠妖吃的。”

“今晚闹出人命的,是前些天丢了孩子的几户,他们寻了好多天,找上门来……结果……结果那些妖怪把他们全吞了,连尸首都找不着!”

他说到这,浑身抖得像筛子,头几乎要磕进地砖里。

巷子里压着死寂,连夜风都像被扼住喉咙。

杜明站在后头,脸色彻底白了。

他本以为不过是普通滋事,最多死几个人,哪想到扯出来的是这种事。

——拐卖孩童,妖怪吃人,执法司里哪条刑律顶得住这种东西?

一时间,他甚至不敢去看陆羽的背影,心里像被人按着溺进水里,闷得发慌。

陆羽听着,神色却没什么起伏。

只是指尖掸了掸刀鞘,嘴角慢慢勾了勾,像终于有点兴趣。

“鼠妖吃人?”

陆羽嗓音低低地重复着,垂眼看那跪在地上的看客,对方脸埋得死死的,像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青砖缝里。

巷子里风穿过,腥臭和血味黏在鼻腔,远处鼠啼未散,像是阴沟里钻出的东西,叫得人心里发毛。

陆羽站着,眼神淡淡扫着地上那些血迹,指尖轻轻敲着刀鞘。

看似起了兴趣,心里却有点不太自在。

老实说,他自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以来,杀过的人不算少,名声也不怎么好听。

他自认没什么圣母心肠,也不装正人君子。

可像眼前这场——赌坊伙计、商贩联手拐卖孩童,拿活人喂妖,这群鼠崽子躲在市井烟火下啃人血骨,旁边执法司按着不管——甚至可能助纣为虐,开门迎贼。

恶心是真恶心。

他不是没见过人心黑,但黑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是有点烦。

胸口的噬心蛊躁得厉害,像被这些污秽气息刺激到,顺着血脉撕扯跳动。

陆羽垂眸,指尖缓缓摩挲着刀鞘,心里冷静地翻过所有局面。

鼠妖吃人,云阳坊作乱,自己方才逼出来的线索一桩桩摆着。

他大概已经猜到背后有人纵容,甚至推波助澜,才让这些孽畜藏得这么深。

若是执法司不想,这鼠妖那能在地下扎根?

执法司高层谁的手伸到这地方,他暂时不打算碰。

但眼前这些东西——

他眸色一沉。

先杀干净再说。

他缓缓抬头,目光掠过还跪在地上的那几个看客,神色清冷。

“这些人押回去,好好敲一敲,看看还能挤出点什么。审人这种事儿,你总比杀妖拿手些。”

说罢,他转身迈步,径直朝巷子深处走去。

杜明在后头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两步。

“陆兄,这事……我跟你一块去,左右也能帮把手——”

他声音低低,明知道陆羽不好带话,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毕竟,真要对上妖,他虽怕,可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陆羽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神色懒散。

“搭手?”

他挑了挑眉,指尖随手一拨。

“叮——”

杜明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轻,佩刀连鞘被陆羽指尖一挑,啪的一声撞在巷墙,滚落地砖。

陆羽站在前头,嘴角带了点凉意,眼神看不出波动。

“你太弱。”

说着,他随手把刀鞘一搭,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

“别送死,审人你比我有一套。”

声音散得冷静,转身头也不回。

杜明站在原地,额角青筋跳了跳,指尖收紧,半晌没吭声。

方才还想说几句自己也能派上用场,结果话都堵回肚子里。

眼前这局面,陆羽杀得狠,行事疯,可也确实有那个本事。

可他心里还是憋着,骂了句,低头去抓那几个吓瘫的看客,押着朝执法司方向去了。

陆羽背影没停,巷子风越刮越冷,像是将夜色扯得更深。

他步子踩得稳,心头那股烦闷却未散。

这帮狗东西,真当碧落城是他们豢养畜生的地盘?

眼里光冷了几分,他指尖搭着刀鞘,往云阳坊深处走去。

......

夜色沉沉,云阳坊深巷的热闹早被堵在外头,越往里走,灯光越稀疏,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阴湿腐烂的霉味。

陆羽顺着那群鼠崽子留下的痕迹一路往里,巷子窄得几乎容不得两人并行,青砖潮滑,墙角斑驳。

他目光垂着,指尖轻搭在刀鞘上。

脚下地砖缝里,还有些爪印残留,像是被人扫过但没扫干净,细细碎碎沿着巷墙蜿蜒过去。

陆羽眸色冷淡,噬心蛊躁动得厉害,血脉发烫,心头那股撕咬感一刻不停,像是有东西催促着他往前走。

这些痕迹最后停在巷子尽头一扇暗红色木门前。

门檐低矮,漆色斑驳,墙角爬着藤蔓,怎么看都是一副废宅模样。

但空气里的腥味却浓得不对劲,死死压着夜色。

陆羽站定,指尖敲着刀鞘,唇角勾了勾。

果然躲在这。

他抬手,轻轻叩响门板。

“咚咚。”

门后静了片刻,随即传来压着的脚步声,走得极轻,带着点刻意掩藏的谨慎。

“谁?”嗓音低哑,带着一丝戒备。

陆羽眼皮都没抬,语气懒散:“白玉堂让人过来的。”

门后沉默了下,似乎在打量,他也不急,站在门前,指尖还在慢悠悠敲着刀鞘,像是来这闲散走访。

良久,门后才传来一句质问,声音低低,含着试探:

“你不是周启?白大人不是让他过来的吗?怎么换了人?”

陆羽眯了眯眼,嗓音不疾不徐:

“周启?”

唇角微挑,带着点嘲意:“猪妖都被宰了,他还有脸来?”

“白大人怕他办砸,才让我过来看看。”

门后果然安静了几息。

陆羽站在门前,眸色冷得像刀,指尖缓缓敲着刀鞘,心里盘得飞快。

假使白玉堂真和隐藏在城里的妖怪有联系,那他们这些鼠崽子,估计最怕的就是白玉堂翻脸,拎着白玉堂的名头,总得给他几分面子。

果然,门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被慢慢拉开。

吱呀——

门缝露出一道缝隙。

屋里烛火昏黄,一个面色蜡黄、眼角泛青的人探出半张脸,眼底死死盯着陆羽,呼吸极轻。

陆羽眼神没动,唇角还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随意落在对方身上。

可就在那人盯着他看时,眉头忽然皱起,鼻翼微微一动。

——那股血腥里混着妖气的味道,竟带着熟悉的碎裂感,像是族群里其他鼠妖被撕碎后残留的气息。

他脸色瞬间僵住,眼底猛地滑过一丝骇然,几乎下意识想要把门关死。

动作一动,陆羽唇角那点笑意也敛了下去。

装也装不下去了。

他眼底一沉,脚下一错,猛地一脚踹在门板上!

“砰——!”

木门整个被踹得脱了门框,门闩飞出去撞在墙上,震得藤蔓哗啦往下坠。

门后那人猝不及防,被这一脚震得踉跄倒退,脸色煞白,惊恐交织,身上那股妖气也不加掩饰,瞬间泄露出来。

陆羽站在门口,垂眸扫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丝凉意,嗓音低低落下:

“你真以为,这破门,拦得住我?”

风从巷口呼啸而过,烛火摇晃,巷子像死了一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