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吃得鹅,佛哥喝一鸡。可乐摸那喔,坡欺日斯特......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伙烧炭佬都晚上了还搁那念法咒呢?”
蛰伏了足足三个时辰的农光宗逐渐失去耐心,从空荡得能窥见壶底锈痕的箭壶里摸出一支箭搭在小稍弓上。
红莲坪的这帮烧炭佬邪乎的很,白天不好好烧炭,就他娘的抓着把枪在烧炭场里干杵着。
好不容易等到日落,又他娘的关了门聚在一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念咒,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三个时辰都忍下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儿。”张钊比较沉得住气。
烧炭场周围夯筑有一丈左右高的夯土墙,东西两侧的大门皆由数根沉重坚固的硬木制成,如铠甲般层叠虬结,斧斫不裂,箭簇难入。门后还有一个简陋的岗楼警戒观察四周。
为匪多年的经验告诉张钊,红莲坪的这帮烧炭佬,不是一般的烧炭佬,防范意识很强。
此等境况下强攻并非良策,还是等他们睡下后趁夜色偷袭为妙,能尽量减少伤亡损失。
张钊身边有两名猎户出身的弓手:农光宗、农耀祖两兄弟。
尽管农耀祖突围途中遗失了弓矢,农光宗却是弓矢齐全。
有农光宗在,摸到烧炭场边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箭解决掉对方的岗哨不是什么难事。
又熬了约莫一个时辰烧炭场内逐渐沉寂了下来,张钊觉得时机到了,朝农光宗使了个眼色,示意农光宗用弓箭解决掉烧炭佬的岗哨。
农光宗意会,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靠近岗哨。
农光宗走得十分小心谨慎,时刻注意着脚下,可仍险些踩中一串竹签,他挪开脚,忍不住在心里暗啐一口。
“一群臭烧炭佬!竟布竹签阴小爷!等小爷杀进炭场用竹签撬你们指甲盖玩儿!”
有惊无险地摸到距离望楼只有二十四五步的距离,农光宗顿在原地,弓脊收肩,拇指往弦上一扣,箭镞抬高两掌,弓弦贴面如吻,屏息凝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极为流畅地完成了撒放。
夜风忽起,箭已离弦。
虽说农光宗已经挨饿多日,想拉满弓都有些费劲,可毕竟使了十几年弓箭,二十四五步的距离还不至于脱靶,只是稍微射得有些偏。
明明瞄着对方的心窝,箭却钉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今夜负责在东门岗楼值夜的明哨是胡大牛。
中箭的胡大牛还没缓过神,便啊地一声闷叫,身体失去重心,从一丈半高的岗楼上摔了下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值暗哨的卢万里以为胡大牛顶不住困,不小心从岗楼上摔了下来,急匆匆上前查看动静。
在看到胡大牛肩膀上插着一支箭,嘴里不断地重复念叨贼人,敌袭两个词汇,一脸不可思议卢万里吓得愣神,反应过来后,卢万里颤抖的双手这才抓起铜锣死命地敲打起来。
一时间,响亮而又急促的铜锣声铛铛铛地响彻山场,打破了红莲坪的宁静。
经过两个月的折磨。
数不清受了多少次训斥,记不清挨了多少下竹枝条。
红莲坪炭场里的后生仔们听到鸣锣声已经形成条件反射,抓着长枪跑到彭刚屋前列队集合。
同样被锣声惊醒的彭刚抓起鸟铳、药囊,连衣服都来不及披上一件,赤裸着上半身冲出屋门,至灶边引燃火绳。
堪堪引燃火绳,彭刚耳畔便清晰地听到东门外中签踩铁蒺藜的凄厉惨叫声。
不消说,山场来贼了。
锣声刚响时,后生仔们尚能凭借条件反射自觉集合列队。
可察觉到有贼人来攻袭烧炭场,后生仔们骤生畏惧,被吓得脸色惨白。
没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他们的底色终究还是寻常的平民,浑然没有军人的胆气。
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领悟,才能真正完成蜕变,是没办法言传身教的。
包括彭刚,他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要说被一群人数不详的强盗土匪打上门,他一点也不害怕,肯定是自欺欺人。
“覃木匠!吴铁匠!你们他娘的把咱们的镇山炮扛到东门来!”
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彭刚犹豫思考,彭刚迅速进行指挥调度。
“其他人拿上枪随我来!”
至于暮色下跟无头苍蝇似地,四处乱撞,抱着孩子想要逃离烧炭场,躲进山中逃命的舅娘们和韦长工一家老小,彭刚已无暇顾及。
只要两组的后生仔们没散一切都还有希望。
彭刚提着鸟铳冲到东门的时候,已经有两个身手矫捷的贼人翻墙而进,试图从内部把门打开。
被吓得呆愣愣地杵在东门附近,不停鸣锣的卢万里下意识地想要逃跑,被翻入墙内的农光宗一箭射倒。
彭刚端起鸟铳,照着五六步外正在搭箭的农光宗开火,并下达了命令。
“突枪——!”
突枪即将枪头突向前、进入格斗准备状态的口令。
突枪口令北方绿营更常用,南方绿营更喜欢喊“展牙”,牙者,喻枪尖如兽牙外露也。
鸟铳的轰响声伴着彭刚嘶吼而出的命令响彻红莲坪。
胸腔中弹的农光宗应身而倒,血水从胸前铜钱大小的肉窟窿里汩汩地往外冒。
经过短暂的错愕与慌乱,手足颤栗的后生仔们机械地把右手虎口前移三寸,改握枪杆中段,将枪尖对准大门。
只是枪头高低不一,训练时教授他们的平不过眉,低不坠心的标准要求早被他们抛之脑后。
“这些烧炭佬有火铳!”
烧炭场内骤然传出的一声闷雷般的铳响极大地震慑到了门外的贼人。
贼人们听到铳响,竟有那么一瞬间短暂的惊愕。
他们没有料到这群莲花坪的烧炭佬居然有火铳,听响声似乎还是绿营用的制式鸟铳,不是民间的土铳。
红莲坪有两杆鸟铳,两杆鸟铳都是彭刚从谢斌那里换来的。
一杆彭刚自用,另一杆则交由小舅萧国达使用。
萧国达慌手慌脚地完成装填,将铳口指向已经跑到东门门闩前的农耀祖,握压蛇杆,手里的鸟铳没有任何反应。
坏了,情急慌乱之下忘点火绳了!
然而现在想点燃火绳为时已晚,顾不上亲哥哥被一铳打死的悲痛,农耀祖抓住机会,咬牙垂泪,用力拔掉门闩。
门闩被拔除。
门后蓄势待发的二十余名天地会残匪在张钊的带领下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进烧炭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