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使神差

杨狗娃骤然寒毛陡立,呲溜一下钻苏浩身后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喉间挤出一串颤音:“六叔……是六叔吗?”

糊纸破败的窗棂突然炸开,惊起满屋绿头苍蝇。

眼看少年哇地捂着头蹲地,苏浩笑嘻嘻地拖出一串长尾音:“就这出息,还想给城隍当弟子?”

杨狗娃不服气地看了过来,可紧接着又是脸一变色:土屋那边又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哭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苏浩轻轻拂开少年的手,带着一抹冷笑推门便入。

“谁,是谁来了?”

里屋传出男人的声音,苏浩没应,紧跟上来的杨狗娃听到后却松了口气,从城隍大人身边踉跄进屋:“六叔,我是狗娃啊……”

半句话生生因为里屋扑面而来的腐臭咽了下去,少年猛地顿住步子怔怔站在门间——

四周糊墙纸遍布血色的抓痕,炕头上披着破被的杨六缓缓转头,脖颈发出坚硬的吱呀声。

“饿,我好饿呀!狗娃,六叔想吃,想吃!”

豁口陶碗在他枯爪间倾斜,霉绿红薯滚落脚边,数十只蟑螂突然从中炸开,吓得杨狗娃倒退着撞在苏浩身上。

“城隍爷,我六叔他是不是也……”

苏浩当然知道他打算说什么,但只是轻轻按住对方的肩膀扭到门边。

腰间的镇魂铃响声细碎,杨六却猛地被惊醒了一般,呜呜怪叫着躲他——

杨六这不动还好,一动露出破被掩盖的残躯:无数正在啃咬烂肉的蛆虫,蹭出大片腐臭的黏腻。

“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阵阵的呜咽响起,杨六凄楚地回望苏浩。

城隍大人的眸子早已染上了浅浅的鎏金,右手握着镇魂铃站在炕边。

“若不是你谎报了生辰去修铁路,肯定不会死吧!不过……就算你也是七月生人,也一样造了该死的孽。”

说到这里,苏浩玩味的目光落在那只遍布尸斑的右手——

掌心里正反复摩挲着,一枚大红的旗袍盘扣。

“自己干了什么,你清楚。”

迎着城隍大人的低声质问,残存的意识令杨六泪流满面:“我是造了孽——呜呜,可我这活了大半辈子的,却连个女人都没碰过!”

苏浩目光很淡,杨六身上的暗红黏液顺着炕沿滴滴答答,他的语无伦次却充斥着明显的懊悔,可那描述的“事实”却依旧在为自己辩解。

一个月前,杨六谎报了生辰,跟着堂兄杨小东同去了张大帅的血祭之地。

白天他们在士兵的洋枪下修铁路,到了晚间,壮丁们挤在一起休息……而难眠的长夜,汉子们最多的谈资自然是女人。

各种各样有关床笫的段子在杨六脑海不断发酵,老小子多年来榆树剥皮,馋得更是彻夜难眠。

正在工棚内辗转反侧,杨六却从鼾声如雷中听到有女人低沉的嘶喊。

那点事一下子涌上心头,杨六鬼使神差的循声而去……却见到几个兵痞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红衣女子,正在林子里办事。

待那些兵尽兴而去,早就憋不住杨六也扑了上去——

“挣钱了,我娶她,我不嫌弃她,可她怎么就投了水了……”

哭哭啼啼的杨六抬起右手,而那枚大红盘扣刚贴住右脸,苏浩手上的镇魂铃便猛地炸响!

杨六的指甲暴长三寸,照着苏浩面门直直地刺了过来。

“不敬神灵,怕要下无间地狱啊。”

苏浩唇角微勾,劈手抬起降魔杵绕过那利爪当胸刺入。

凄厉的一声惨叫,这暴起的活死人却瞬间哑了火,凄楚的又悲鸣起来:“怪谁也怪不得我头上!都是那些兵,她怎么不怪他们……呜呜呜,我给她塞了五块大洋!五块!”

腐肉随着闷吼一片片掉落,“我敲石头,砸铁轨,辛辛苦苦弄来的五块……她,竟是说我脏!她,嫌我脏!”

看着暴起的尸变,

苏浩染金的瞳仁骤然收紧,通往冥界的通道,在这活死人身后裂空打开。

“城隍爷!别……”

吓得一直缩在墙角的杨狗娃,却不知何时来了股勇气,“六叔是好人,他,一时糊涂!”

苏浩没应,杵尖挑着呜咽不休的躯体逼向虚空门。

“本城隍,代那二十九个壮丁谢谢你。”

灵魂剥离躯体,如一缕青烟般飘游入冥界前,城隍大人的口气低沉,“是你五月初五的至阳生辰,才让血祭的法阵有了让我破除的漏洞。”

悲悯的最后看了看他渐渐无神的双眼,苏浩右手一提收回了降魔杵,杨六的尸身重重地栽倒在他脚下。

虚空门缓缓闭合时,那枚旗袍扣亦是化作飞灰,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超度亡魂;消除怨气】

【获得:功德值30】

【功德值:314/3000】

对着六叔的遗体,杨狗娃早已哭成泪人:以这崽子的小聪明,通过刚才的对话,他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一些细节……最重要的是,父亲还有那些壮丁得救,就是因为六叔谎报了生辰。

这崽子看着浑,心底倒也不错。

“若不是这阴差阳错,哪天可不好对付了哟。”

苏浩长舒了口气,把目光转向窗外那最后一抹残阳,“搭把手,咱俩好生把他葬了吧。”

…………

皎月如银,苏浩和杨狗娃把最后一捧土盖在坟堆上:“你小子出来这么久,这咋家里人也不出来找你啊?”

杨狗娃撇嘴没答,苏浩倒也隐约明白了些:“唔,跟家里人干仗了啊?”

哪知这小子一听反而恼羞成怒,嚷了句“要你管”,扭身哼哧哼哧就跑进村了。

尽管夜已深了,苏浩并没有感觉到附近有危险的存在。

田里的水稻已抽了穗,稍显凉意的夜风带来阵阵清新的香气。

短暂的宁静却并没有让苏浩精神松懈,反而加快了步子。

有太多疑点没弄清楚——

比如这个张大帅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找来“三足血蟾”的人为他们效命。

想到那个古怪的纹章,苏浩的脸渐沉。

三步并作两步走,这次他没费多少工夫便身在那片血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