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鸿煜在一周后出院。当然,他再也找不到白麓。她既不在医学院,也不在孙蘅那里。所有人都对她的下落三缄其口。
“少爷,是你太辛苦了。”徐伯按文锦荣的安排贴身照料文鸿煜,说白了就是另一种监视。
“你不会想说是我有病,白麓是我的幻觉吧。”
徐伯不接他的话头,手下削着的苹果皮长长的连成一条没有断。“您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吧。您说得清谁是蝴蝶谁是庄子么?呵。”
徐伯这一声笑的极轻,却颤动了一下文鸿煜的心弦。让他从内心怀疑了自己一瞬,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因为下一秒,门就被敲响。
徐伯的手一颤,苹果皮断了。他放下手中的小刀去开门。两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男人站在门口和徐伯窃窃私语着什么。
“少爷。老爷让我们明天就出发去苏黎世。门口两位是负责护送我们安全的保镖。我也会贴身照顾少爷直到您在苏黎世安顿好。”
“如果我不去呢?”文鸿煜坐在轮椅上,挑衅的看着他。
徐伯从容不迫的转身从身后的柜屉里拿出了一瓶药水,又从胸前的西装口袋抽出自己的方帕。将那药水倒在手帕上。“哥罗芳,无色但有些难闻的气味。少爷大病初愈,睡一觉醒来就到苏黎世了。”
说着那两个壮汉便按住了文鸿煜的肩膀,徐伯缓缓朝他靠近。“少爷,你要相信老爷一切都是为了你着想。”
文鸿煜从挣扎愤怒变成绝望哀求。“徐伯,求你了。让我再最后见我爸一面。死也死个明白。您从小看着我长大,就知道我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多执着。小时候爸不许我学玉雕,我背着他自己跟着网上的视频偷学,凿的十个手指头都是洞。冬天碰水都生疼,写不了作业。被老师告状到我爸那里,他把我吊在房梁上打了一晚上,我也没有认输。最后我才得以走上玉雕这条路。有时候就差临门一脚了,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放弃。”
“可少爷您最后不还是回到了文氏上班吗?绕这么一大圈有什么用?”
“那不一样。放弃玉雕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忠于自己的心。临走前你让我见父亲最后一面,如果我还是无法说服他,我就和你们走。也耽误不了多久对不对?”
徐伯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心里对这个孩子的傻劲还是有股心疼。“最后一次。不管老爷同不同意,明早的飞机您都得跟我走。”
“好。”
徐伯放下倒了哥罗芳的手帕,推着他的轮椅回文家老宅见他父亲。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心。”文锦荣一点也不吃惊他会找到这里来。
“门第之见对于你真的那么重要?”
“不是对我重要。是对整个文家重要!你不可以娶一个有病的女人。”
“可你已经把整个文家都给孙蘅了。我嫁娶何人跟文家还有什么关系?”
“忤逆子!你知道换取整个文家的条件是什么吗!”文锦荣将一个黑色的u盘掷到他身上。“我本来想让你好好离开。但我也知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你自己看完吧。”
果然有u盘,奉培说过会让他万劫不复的东西。
文鸿煜颤颤兢兢的捡起地上的u盘用电脑投到家庭影院的投影仪上,画面里首先出现的是顾四月的身影,这时候应该是温小寒在控制她的身体,因为她穿着超短裤,画着浓妆,这个妆束其余三个人都不会有。
温小寒手里拿着的也许是一个录像机,但是像素并不清晰。她的画外音在说。“这将来都会是傅平生的罪证。”
画面摇晃,温小寒在跑步。她小跑进了工作室,傅平生并没有在家。她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找了个高柜,踩着凳子将机器藏在了书本中。
傅平生回来了,开始打磨玉器。文鸿煜也出现在画面里,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是他买的新的雕刻用具和夏栀的奶糖。
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工作室。过了一会,顾四月又进入画面中,这回是夏栀,因为她换了一身不符合年龄的向日葵花裙。傅平生打量了她一眼,从手边的袋子里摸了几颗奶糖给她。
夏栀开心的坐在他腿上,傅平生的脸色明显一变。好似纠结了一下,放下了手上的工具。手环住了夏栀的腰。
虽然在夏栀心里,她只是一个坐在外公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包括傅平生本人,他怀里这就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女。他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从她的腰往上移。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夏栀突然抄起手边最近的玉雕小刀割向傅平生的喉咙。下手又快又准,血液喷射在她脸上和衣服上,少女神情阴狠,一丝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她丢下刀,甚至哼着小曲儿走了出去。
看到这里,文锦荣按下了暂停键。“你觉得杀人的是谁?”
文鸿煜也是第一次直接见到这个画面,案发时他在外面的客厅。是白麓突然跑出来,告诉他傅平生死了。她也不知道是谁出现杀的,她说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傅平生倒在旁边血泊中。
虽然杀人的时候,她是穿着夏栀的衣服。但真的很难说那一秒那么狠的手法,是不是白麓的意识苏醒作出的反应。
从文鸿煜第一次见到白麓,他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事实上,即使白麓不动手,他也在密谋着如何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玉雕大师,救走白麓。
所以他没有犹豫跟着白麓跑进了工作室。
接下来视频里会发生的事情,文鸿煜都知道了。也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被要挟。
文锦荣沉默的继续按下播放,后面的画面就像默片一样。
文鸿煜跑进工作室时,傅平生还没有彻底断气。他看到文鸿煜进来时,眼中放出求生的光彩。喉咙说不出话来,就呃呃呃的朝他伸出手。
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傅平生感到一种恐惧的绝望,因为文鸿煜十分冷静的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拿起桌上带血的小刀,半跪在他身上,一刀扎进了他的心脏。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傅平生当时的状况也撑不了多久,但说不清文鸿煜出于什么心理,当时还补上了一刀。
也许是私人泄愤,也许是为了节省时间处理后面的事。
文鸿煜捏开傅平生的嘴,慢慢细细的割下了他的舌头。还有下半身,也是如法炮制。
整个场面十分血腥,文锦荣心脏加速跳动,别开头不忍心看第二遍。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u盘里的画面,浑身战栗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看清楚了吗?你的儿子不是只小绵羊,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怪物。”当时孙蘅如是对他说。
一直在外面制造迷惑警方“证据”的白麓进来时,看到此情此景一样也受不了,扶着门开始干呕。“你在做什么?”
“死后物理阉割已经便宜了他。这怎么抵得过你这些年所受的苦?听说被割掉舌头的人,会因为说不出自己来处,而被永远留在地狱里。这才是他该有的下场。”文鸿煜还戴着他的金丝眼镜,但眼神已经不是以往的温文尔雅,而是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白麓之前没发现,文鸿煜竟有这么恨傅平生。
“他在圈子里处处压我一头。不管我开学校也好,参赛也好。他永远要插一脚进来邀功,明明什么力都没有出,却抢走了所有功劳。他有什么资格?唯一拿得出手的那座《人间四月》还是你雕的,他只是个无耻的小偷!更不要说,他还这么对你和你身体里的其他人。他根本不是人!他这样的人渣,我们只是送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我们没有罪!”文鸿煜口中碎碎念像是在自我洗脑,整个人好像神智不清。
直到白麓拦住他的手,从他手里抽出小刀。“够了。”
文鸿煜才回过神来,看向展柜里那座最大的雕像,《人间四月》的仿品,应该说是原作。
傅平生后来按照这个原作复刻的版本已经送去了博物馆展览。留下了这个“草稿”在家珍藏。
“这是属于你的东西,我们要带走。”文鸿煜和白麓合力将那座玉石搬出来放在小板车上。把傅平生的尸体挪进了玻璃柜。
因为柜子不够大,只能让他半跪着。像个认罪的姿势。
两人推着玉石消失在画面中,然后画面一黑消失了。
这原本是温小寒为了记录傅平生囚禁性侵她们的证据,却不小心录下了整个犯罪过程。
傅平生死后,恐怕连温小寒自己都忘了这个录像机的存在。
后来是奉培复勘现场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前前后后没用的画面过滤掉,剪辑出这一段。
如果不是因为他要请假陪顾瑜去金陵,这个u盘里的内容应该早就进了警局档案了。
在金陵小客栈的时候,奉培误以为文鸿煜利用顾四月做D.I.D项目来牟利。加之孙蘅恰到好处的“雪中送炭”,让奉培决心将u盘寄给他,在文氏遗产争夺中帮他一把。
如果文锦荣不乖乖就范,他的宝贝儿子文鸿煜就要变成杀人犯。不管曾经辉煌,文锦荣现在只是个老人,就算牺牲一切他都要保住这个儿子。
所以他坚定了两件事情。第一,不能让u盘里的内容泄漏出去。第二,不能让那个杀人犯再接近他儿子。
不管文鸿煜有多喜欢她,在文锦荣眼里她都是个随时可能发狂杀人的精神病。
“你也看到了。不是她逼我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愿的。”文鸿煜无力的辩解。
“这才是那个女人的可怕之处,他利用了你们这些男人。你,孙蘅还有那个小警察,哪个不是要死要活的要和她在一起。她就算不是个精神病患者,她值得你们这样折腾吗?”
“不要再说白麓是精神病了!”文鸿煜一下子像失去控制一般,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
门外的徐管家听到声响,开门冲进来。“老爷!少爷……”
“出去。这里没事。”文锦荣沉声吩咐道。
“少爷,有话好好说。老爷身子不好。”徐伯犹犹豫豫的关上了门。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孙蘅原来说你有狂躁症,我还不信……”
房门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门外的徐伯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自作主张将少爷带过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突然争吵声停止,徐伯凑到门口,想听清楚里面的动静。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文鸿煜脸色苍白的坐在轮椅上。“推我回酒店。”
“是。少爷。”徐伯想看清楚里面的光景,但房内光线太暗。老爷完全被隐在黑暗中。
“少爷和老爷和解了吗?”回去路上徐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他。
“哼。”文鸿煜从鼻孔里冷哼出一声。那难看的脸色就已经回答了徐伯的问题。
徐伯想着等伺侯少爷睡下后要回去看看老爷情况,上次他发病的情形可吓人。现在老宅子除了保镖和老爷,还有另一个人,少爷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