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髓照影(上)

血玉髓假肢刺穿第六名执法弟子咽喉时,绡溟的足尖正勾着林晦的腰封。

他们悬在千仞绝壁边缘,下方云海翻涌着诡异的萤蓝色。林晦的右眼在剧烈抽痛,视野里所有活物都呈现出双重轮廓——修士们御剑的身形外,还重叠着章鱼腕足状的灵脉。当绡溟扯着他后跃的瞬间,三柄淬毒飞剑擦着鼻尖掠过,剑风掀起的碎石在岩壁上凿出《九渊蚀章》的残句。

“别用肉眼去看。“绡溟的锁链缠住突起的钟乳石,足弓绷出凌厉的弧度,“你眼里的渊虺在重塑视觉神经。“

林晦的喉结动了动。他分明看见那些飞剑在云层中游弋,剑穗末端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最年长的执法长老掐着剑诀,道袍下摆渗出沥青状物质,将岩壁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交出《九渊蚀章》宿主!“长老的呵斥声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林晦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频率——他的耳道深处有细小的鳞片在生长,将声波解析成截然不同的语义:

【回收失败样本,投入归墟消化池】

绡溟的冷笑从头顶传来。她松开足尖,任由林晦坠向云海。在失重感攥住心脏的刹那,她倒挂着用膝盖勾住锁链,血玉髓假肢迸射红光,将追兵笼罩在腥甜的雾气中。

“抓紧了。“她的足趾突然扣住林晦手腕,蔻丹刺破皮肤,“接下来会有点疼。“

剧痛从腕部炸开。林晦看见自己的血管在皮下扭结成《九渊蚀章》的文字,绡溟足尖渗出的银液正沿着这些字符逆行。当第一滴银液抵达心脏时,他的视野骤然翻转——

云海变成了血肉沼泽。

无数肿胀的修士尸体在浊浪中沉浮,他们的天灵盖被掀开,脑髓化作萤火虫群涌向天际。林晦的右眼虹膜裂开细缝,露出渊虺幼体的口器。它贪婪地吞噬着光点,将信息直接烙进他的神经:

这些是被《九渊蚀章》淘汰的宿主,残魂成了天机城的“灵气“来源。

“别看那些光。“绡溟的足弓重重压在他太阳穴,“你想被同化成养料吗?“

现实与幻觉的夹缝中,林晦听见锁链断裂的脆响。绡溟拽着他撞进岩壁裂缝,血玉髓在黑暗中划出焦痕。追击者的惨叫从洞外传来,夹杂着血肉被咀嚼的黏腻声响。

“是守渊蛸。“她将林晦按在潮湿的洞壁上,“用你的豢龙诀呼吸。“

林晦的胸腔剧烈起伏。豢龙诀本该引动天地灵气,此刻却像在吮吸某种活物的体液。他感觉肺泡被细丝填满,咽喉涌上铁锈味——不是血,是正在结晶的灵气。

绡溟的假肢插入岩缝,幽蓝光芒照亮方寸之地。林晦这才发现所谓的山洞,其实是某种生物獠牙交错的齿缝。齿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中都嵌着半融化的修士元婴。

“吞下去。“她突然掰开林晦的下颌,将指尖探入他咽喉。一枚血玉髓碎片顺着食道滑落,灼烧感令林晦蜷缩成虾米状。绡溟的足跟碾住他痉挛的小腹:“不想被守渊蛸发现,就消化掉这块'钥匙'。“

剧痛中,林晦的右眼自动解析了洞穴真相:这是苍骸老祖的智齿,三千年前某位旧日支配者与无相之瞳交战留下的残骸。那些蜂窝状孔洞是神经突触的化石,至今仍在释放致幻脉冲。

洞外的咀嚼声突然停止。

绡溟的锁链无声收拢,将两人缠成茧状。她的赤足抵住林晦胸口,足底咒纹亮起微光。当守渊蛸的触须探入洞穴时,林晦听见她的足趾关节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

荧光渐近。

那是条融合了蜈蚣与章鱼特征的生物,每节躯干都镶嵌着修士的头颅。头颅们的舌头化作探针,正在舔舐岩壁上的灵气结晶。最近的那颗头颅突然转向他们,林晦认出这是三日前执刑的戒律堂主事——他的左眼窝里插着那柄冰棱匕。

“闭眼。“绡溟的呼吸拂过他耳垂,“它在检索视觉记忆。“

林晦的睫毛擦过她足背。守渊蛸的头颅们开始齐声诵念《清心咒》,声波震落岩缝间的骨粉。当主事的舌头即将触及锁链时,绡溟的足尖突然刺入林晦脐下三寸。

剧痛引爆了血玉髓碎片。

林晦的丹田迸发青光,那些被吞噬的灵气结晶从毛孔激射而出。守渊蛸在尖啸中炸成肉沫,绡溟趁机拽着他撞破齿缝。下坠时,林晦看见自己的鲜血在虚空凝结成阶梯,每一阶都浮现着《九渊蚀章》的残页。

“这就是钥匙的作用。“绡溟踏着血阶疾驰,足印在阶梯上灼烧出焦痕,“用你的命打开归墟甬道。“

追击者的剑光再次迫近。执法长老的道袍已然破裂,露出胸腔内萤蓝色的神经索。那些索状物正操纵着他的肢体结印,天空雷云化作瞳孔状漩涡。

“乾坤借法!“长老的怒吼震碎血阶。绡溟翻身将林晦护在身下,假肢迎向劈落的雷光。血玉髓在高温中汽化,封印其中的渊虺残魂尖啸着扑向敌人。

林晦的右眼突然涌出黏液。在渊虺的视界里,雷暴变成了无相之瞳的神经放电,而执法长老不过是电流中一片颤栗的尘埃。他本能地伸手抓向雷光,指尖触到粘稠的灵质——

《九渊蚀章》自动翻页。

虚空裂开无数嘴状缝隙,将雷暴吞噬殆尽。执法长老的神经索剧烈抽搐,最终爆裂成漫天萤火。绡溟的锁链趁机缠住最近的流星,拽着他们撞向云海下的深渊。

失重感持续了整整一炷香。当林晦的靴底触及地面时,扑面而来的腐臭险些令他呕吐。绡溟的赤足踩过满地枯骨,足音惊起磷火点点。

“欢迎来到归墟尸骨渡。“她踢开一颗嵌着玉简的头颅,“修真界所有肮脏秘密的坟场。“

林晦的竖瞳自动调节着光线。在渊虺的视界中,每具尸骸都在释放生前的记忆残片:某个金丹修士在洞房夜吞食道侣的元婴;某位长老将整个村庄炼成延寿丹;更远处堆积如山的童尸,额间都刻着《九渊蚀章》的入门符咒。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的声音带着双重混响。

绡溟突然扯开残破的裙摆。她将溃烂的右足踩进尸堆,腐肉中立刻伸出无数血管缠绕伤处:“因为你的命灯还剩三刻钟。“她指向天际,那里悬浮着三百盏青铜灯,“每任宿主在觉醒后,都会被挂上'饲渊灯'。“

林晦顺着她的足尖望去。最新那盏灯芯跳动着熟悉的频率——正是他的心跳。

“要活下去,就在灯油燃尽前...“绡溟的假肢刺入自己小腹,扯出段荧蓝肠衣,“...找到这个。“

肠衣在尸气中舒展,竟是用人鱼皮绘制的海图。林晦的竖瞳渗出黏液,自动解析出路线终点:标注着“苍骸老祖“的肉山,正在海底缓缓蠕动。

尸堆突然塌陷。

绡溟的锁链卷住林晦脖颈,将他拽到身前。她的赤足踩上他后背,足弓压住脊椎第三节凸起:“游过去,用渊虺的视觉避开噬魂鲎。“

林晦的抗议被尸水淹没。当他挣扎着浮出水面时,看见绡溟立在尸骸组成的渡船上,左腿假肢已重新凝结出血玉髓。她的足尖轻点水面,涟漪中浮现出巨大的阴影。

那是覆盖着整个归墟海底的苍骸老祖。

无数修士的残肢从肉山表面伸出,摆出各派失传的绝学起手式。当林晦的竖瞳对上肉山中央的巨目时,他听见三千个自己在颅内同时尖叫——

所有功法都是苍骸老祖的神经反射,所有修士都是寄生在这具尸体上的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