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隐情（上）

林默直起身时，余玄注意到他左眼的银光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青雀子道友。”他轻声唤道，手指轻轻一推，灵泉瓶便滑过桌面停在余玄面前。瓶中的灵液自行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宛如微缩的星云。

“有了此物，你定可在十年内突破筑基。”林默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笃定。

余玄没有立即接过灵泉瓶。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得像是被海风抽走了所有水分：“其实……”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碧鳞娘娘是故意放我们走的？”

海风突然凝滞，甲板上的气氛为之一变。

墨凝手中的茶盏“叮”地一声裂成两半，茶水在桌面蜿蜒流淌，竟诡异地形成了一条蛇形的轨迹。

远处传来海鸟凄厉的鸣叫，仿佛在回应这个危险的问题。

林默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青雀子道友何必细问。”

……

当滨海城的轮廓完全浮现在晨雾中时，墨凝在码头与二人告别。

她的伤势同样不轻，急需回无咎堂治疗。

目送墨凝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余玄与林默也分道扬镳。

余玄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绕了数条小巷，不时回头张望，确保无人跟踪后，才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停下。

他念动咒诀，随着一阵微光闪过，那张属于“青雀子“的面容渐渐褪去，露出了种灵师江磊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顶着这副伪装，余玄这才放心地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院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他刚踏入院子，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来过。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石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余玄撤去伪装，毫不意外地看到院中石桌旁坐着个白衣人影。那人正专注地斟茶，升腾的茶雾在他眼前氤氲变幻，隐约形成模糊的卦象。

“你早知道我会来。”林默头也不抬地说道，茶汤在杯中旋出小小的漩涡。

余玄反手合上门，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你真的很爱白衣，也很爱喝茶。”

“现在能说说……”他走到石桌旁撩起衣摆，大咧咧的坐下，露出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碧鳞娘娘为何配合你演戏？”

他曾经求林默不要告诉他其中的内情，但现在，余玄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茶雾突然剧烈翻涌，林默的银白左眼在雾气后若隐若现，而右眼却黑得像是能吸进所有光线。

“很简单。”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黑水妖王是云涛宗一位金丹真人的灵宠。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沦为人类的奴仆，所以狠心与幼蛟断绝关系。”

“可惜，碧鳞娘娘的脑子不灵光。”林默轻蔑地笑了笑，“她不理解黑水妖王的苦心，执意要给自己的孩子找个‘靠山’。”

“这个靠山就是你？”余玄皱眉，“可是你只是练气……筑基修士，而且你并没有收下幼蛟。”

“我当然不会收。”林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压制的愤怒，“任何能增强我实力的东西，我都不会要，我不会便宜了那群王八蛋！“

余玄第一次见到林默如此失态。

但奇怪的是，在那愤怒的表象下，他似乎看到了更深层的自暴自弃。

果然，林默的怒火很快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落寞与不甘。他伸出手掌，海量灵力在其中流转，形成一个微型的灵力漩涡。

“其实在两年前，我就已经可以筑基了。”林默苦笑道，“只是我一直在拖延。”

“为了巩固根基？”余玄试探性地问道。

“不。”林默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我猜道兄有个故事要讲给我。”

林默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击茶杯边缘：“从前，有位大能，他收了一名关门弟子。”

他的声音变得飘忽，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传说，“他对这个弟子极尽宠爱，甚至耗费数十年光阴，为他寻到一条异种毒蛟做护道灵兽。”

异种毒蛟？余玄心头一震。黑水妖王的本体不就是一头毒蛟吗？

“那位关门弟子没有辜负期望，不到三百岁就结成上品金丹，元婴有望。”林默继续道，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位金丹真人在一次意外中，被人打得近乎神魂俱灭。幸得那毒蛟带着其一缕残魂逃出。”

“那大能见状大怒，亲自出手为弟子报了仇。”林默的指尖划过杯沿，冰霜顺着他的动作蔓延开来，“并立下血誓，要为弟子重塑身躯，许他一个元婴道果。”

“金丹修士不像元婴，只要一缕神魂尚存，便可不灭。”林默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遥远，茶杯在他手中无声地碎裂。令人惊奇的是，那些瓷片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面孔。

“于是，他将那金丹修士的残魂，寄托于孕妇胎中，依靠先天之气蕴养，以修复神魂损伤。”

其中一块碎片上，浮现出一个垂髫孩童咯血的画面。

“第一世，那孩童三岁夭折。”

余玄的茶杯“咚”地砸在石桌上，心中骇然。

此等秘法违背天道，必会招致业力加身，实乃修真界大忌。

另一块碎片上浮现出一个痴傻少年的影像。“第二世，他活了十岁，痴痴傻傻，不知饥渴。”

“如今是第三世。”林默突然抓住余玄的手腕，他的掌心冷得像深海玄冰。他引导着余玄的手指指向最后一块碎片，上面映出一个襁褓中的幼儿。

“这一世，他的神魂已然完整，只待二十岁后，便可觉醒宿慧。”

“这与道兄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林默突然大笑起来，几乎直不起腰，“他们违背天意，致使业力加身，蒙昧道躯，以至无法入道修炼。”

余玄听到此处，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所以……他们需要给那转世的金丹修士，再换一具躯体？”

“我就是被选中的炉鼎。”林默惨然一笑，悬浮的瓷片突然化作齑粉，“只等那人觉醒宿慧，我便要献出这具皮囊，做他的成道之基。”

“我的一切，早晚会归于他人。”林默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所以我尽量不修炼，只是纵情声色。”

他突然话锋一转：“你大概猜到了，那位修士，正是黑水妖王的主人。所以他才不敢伤我，所以我说要那小蛟做我的灵宠，他才半个不字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