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年吉祥迎新[12]

《北洋画报》 第五七一、五七二期合刊 封面、4版 1931年1月1日

联语有云:一元复始呈新瑞,万象更新大吉羊。每到辞旧迎新之际,都是人们祈盼人寿年丰的时刻。《北洋画报》所展现的世象图景,当以每年的这一期“新年号”最有喜庆色彩。1931年1月1日的《北洋画报》,是第571期和第572期合刊。由于国民政府阴阳历节日法例更迭的影响,虽然1月1日的阳历新年还在农历庚午马年中,但《北洋画报》的“新年号”展现的却是48天后即将到来的农历辛未羊年的主题。刚刚过去的1930年是北伐后继续动荡的年份,因国民政府裁军问题,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合取蒋介石,爆发中原大战。这场新的军阀战争历时近6个月,影响了近半个中国,百姓叫苦不迭,国家元气大伤。在这样的背景下,已经坚定“消费型杂志”定位的《北洋画报》,关于1930年的国内战事,只刊发了少量图片,其中还包括不得不发的几张“资方”代表张学良在葫芦岛视察海防操练的照片。1930年的《北洋画报》即使如此少地涉及时政内容,仍旧在这期新年合刊中的《今年之北画》发表了这样的通告:“在最近过去,本报又略觉偏重记事,此后每期当撰极有兴趣之短评,以资调剂。”足见编辑部认定其“言不及政治,语不设专门,只为遣兴消闲之读物”的办报思路。想来一份越来越不偏重时政,越来越关注社会生活的《北洋画报》,也许能为饱受战乱之忧的读报阶层带去一丝慰藉。

1931年新年到来的喜庆世象,在这一期《北洋画报》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打开这期“新年号”,既有冬雪之后拉洋车、走骆驼的北平街市,又有新年来临前天津万国桥及海河两岸租界的风景。《戏剧专刊》也以新年主题进行策划,坐骡车拜年的谭鑫培、冬日骑驴的尚小云、旧金山大街上坐着汽车的梅兰芳……这些平日里不得一见的图画,都被荟萃于新年策划中。广告版面更是成了商家们恭贺新年的留言簿,传统而不失雅致的顺序排版,一家家洋行、餐厅、医院、商场、影院,以及“北画”编辑部的每一位编辑作者,都为读者留下了新年的祝福。

《北洋画报》的知名作者“老宣”专门为这期以“羊”为题的“新年号”撰写了文章《羊杂碎》,开篇即直入主题:

今年是辛未年,由黄帝八年辛未(西元前二六九〇年,民国前四六二〇年)到今年,过四千六百三十九年,经了七十七个辛未,到了第七十八个辛未(民国第一个辛未)。说句腐败话,凡是有“未”字的年,就叫做羊年,凡有小国民,在这一年内出世,不管他或她,是怎样来的,全都属“羊”!按说文:“羊,祥也”推断,是吉祥之意,所以学者们写吉祥,常用吉羊。

《北洋画报》 第五七一、五七二期合刊 2版 1931年1月1日

《北洋画报》 第五七一、五七二期合刊 7版 1931年1月1日

接着作者调侃着自己,并提到了新旧历并行而产生的窘境,后面的行文也折射了当时的人们“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消极情绪:

我因放了年假,钟点费(民国时期教育工作者的课时费——引者注)同我断了关系;又因要账的奉行新历,提前向我催讨,焦灼万分困顿无聊,闷坐书斋,打开史书,将历代的辛未年全看完了,查一查是否吉祥。以免今年的我,再为衣食住行发愁。(说句良心话,我向来是不爱忧国忧民的)说也奇怪,每逢到了辛未年,大概全是太平无事,舜日尧天!我虽不迷信,也不得不跪倒尘埃,感谢上帝、耶稣、释迦摩尼、穆罕默德、张道陵同徐鸿儒诸位神灵教主,使饱经忧患的我,也得以苟活到这辛未年,为一个太平的小百姓。

作者将过往一年的国乱民忧以嬉笑的方式加以排遣,笔锋一转将羊年这个主题下的各种知识与观点一一道来,读来颇见趣味。本期文章有知识类的《三羊论》《羊之时义大矣哉》讲解羊的典故;民俗方面的《羊车》《羊上树》,后者的文字以著名的相声段子入手,杂说世俗,极具趣味性;还有介绍“老羊皮制作”的文章以及专门讲解翻译趣事的《羊与牧童》……其余内容则是以羊为主题的摄影、国画、雕塑、剪纸以及考古、石刻等。其中,8版的一幅日本美术家中村不折的布面油画《苏武牧羊》格外醒目,画面的呈现完全不同于中国传统绘画的样式,这也与“新年号”的彩印封面做了呼应。

这一期的彩印封面,除了画报必有的封面女郎(当期为李家祯女士像——作者注)外,手绘的《苏武牧羊》占据了重要版面。羊年的主题可选余地很多,而《北洋画报》将1931年“羊”的破题,聚焦于牧羊的苏武,应是有其别样的寓意。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中原大战结束,国内百废待兴,报社于此时选择了苏武,应是以班固“威武不能屈”的释义使其不畏强权、忠贞不屈的形象直面读者。画面中的苏武中西合璧,既有东方老人的样貌,又具西方智者的仪态,他闭目神思,手中的旌节随风飘摆,节杖的龙头又好像在凝视着这位孤独的牧羊人。画面下方则是羊的二方连续图案,版面醒目且风格独特。北海之羊,也许还隐喻着华北之“洋”,画报之“北洋”。1931年的新年,《北洋画报》的编辑同人以“杖汉节牧羊”的苏武自比,给那个时代里坚守这块画报界“半亩方田”的自己以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