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将盆栽搬到工位时，韩铮的皮鞋尖正对着她的脚踝。这个西装革履的运营总监用钢笔敲着玻璃桌面，“知道为什么你的转正申请没通过吗？“
三棱镜切割的阳光透过穹顶玻璃，在韩铮的金属袖扣上折射出冷光。整层办公室笼罩在蓝灰色调里，新风系统循环着带消毒水味的空气，林鸢的绿萝蜷缩着发黄的叶尖。
“上周的PPT动画效果，你用的是2016版模板。“韩铮的钢笔在平板电脑上划出刺耳声响，“市场部需要的是会动脑子的员工，不是只会给文件改日期的实习生。“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沉闷的轰鸣。林鸢数着磨豆声，想起三天前被韩铮“无意“锁在档案室的四小时。她手机里存着监控录像，画面里韩铮的鳄鱼皮腰带扣在走廊灯光下反光，像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
“林鸢姐？“实习生小鹿抱着文件袋蹭过来，瞥见韩铮的背影时突然噤声。这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上周刚帮林鸢整理过报销单，此刻却像受惊的仓鼠般缩回工位。林鸢注意到她工牌上的蓝色丝带换成了黑色——那是韩铮部门成员的标识。
绿萝突然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林鸢拨开叶片，发现藏在泥土里的微型摄像头，镜头上还沾着前天下雨时飘进来的槐花瓣。她想起行政部新换的智能花盆说明书：植物健康监测系统，实时上传数据至管理后台。
“你的鸢尾开得真好看。“沈墨的声音从隔板后飘来。这个四十岁的UI设计师总戴着露指手套，据说当年参与过穹顶办公室的智能系统设计。他的工位摆着盆枯死的仙人掌，键盘缝隙里塞满褪色的抗议贴纸。
林鸢转动花盆，看见底部的芯片指示灯规律闪烁。上周韩铮在晨会上宣布的“职场生态优化计划“突然有了具象化的注解，那些关于“末位淘汰“和“团队适配度“的词汇，此刻正通过植物根系监测着她的情绪波动。
茶水间的微波炉突然爆出火花。林鸢看着冒烟的便当盒，想起这周第三次被踢出工作群的提示。韩铮的香水味混在焦糊味里飘过来，他举着最新款折叠屏手机：“今晚加班做市场竞品分析，八点前发我邮箱。“屏幕上显示着17:58。
电梯间的防窥玻璃映出林鸢摇晃的身影。她数着楼层按键旁新安装的虹膜识别器，听见安全通道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沈墨的露指手套沾着墙灰，脚边是摔碎的温度传感器残骸。
“2018年他们装情绪识别摄像头的时候，我往镜头前摆了三个月死人照片。“沈墨的冷笑带着锈迹斑斑的沙哑，“现在他们学聪明了，让植物当狱卒。“
林鸢摸到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上周被删除的监控记录。韩铮的鳄鱼皮腰带扣在录像里反着光，像爬行动物蜕下的旧皮。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响起时，她听见沈墨说：“知道为什么选鸢尾当部门吉祥物吗？这种植物的根茎有毒。“
午夜12点的办公室，林鸢的键盘声混着绿萝叶片的沙沙响。当她终于完成第27版动态数据模型，发现邮件系统显示“发送失败“。重新登录时，权限列表里她的名字已经变成灰色。
玻璃穹顶外飘起细雨，林鸢看见自己的倒影悬浮在无数六边形玻璃拼接的牢笼里。韩铮的办公室亮着灯，百叶窗缝隙漏出的光线在地面投下栅栏状的阴影。某个瞬间，她看清那些阴影里攒动的人形——抱着纸箱的背影，空荡荡的转椅，以及无数盆在深夜里突然枯萎的绿萝。
晨会上，韩铮宣布新季度优化名单时，林鸢的绿萝正在抽新芽。她看着投影仪上的KPI曲线，突然发现所有下滑节点都对应着工位监控录像里的画面：替孕妇同事分担工作，拒绝参加韩铮的周末酒局，在匿名意见箱投递改进建议。
“职场是生态系统。“韩铮的钢笔尖戳着林鸢的季度报告，“知道鸢尾为什么能在沼泽生长吗？因为它懂得把毒素转化成养分。“他的皮鞋尖第三次蹭过林鸢的脚踝，这次碰到了她藏在桌下的录音笔。
林鸢望向沈墨的工位，枯死的仙人掌花盆里插着支新鲜的鸢尾花。当她点开匿名论坛里突然出现的加密链接，2018年的旧帖像幽灵般浮出水面：照片里年轻的沈墨举着抗议标语，身后是尚未安装穹顶的毛坯办公室。
雨又下起来时，林鸢的绿萝突然疯狂生长。藤蔓缠住韩铮的鳄鱼皮腰带，根系撑裂了智能花盆的监测芯片。在此起彼伏的警报声里，她终于看清穹顶玻璃的接缝处，那些用透明胶带勉强粘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