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声修罗场

公主府。

花庭内，一道儒雅身影长身玉立，墨发被发冠工整的挽起，玄色高领将他衬得更加禁欲自持。

男人的眉眼好看得蹙起，像是在为什么烦扰，怔怔地盯着院中开得最盛的那朵荼蘼花出神。

“司空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做客公主府了？”

皇甫妜刚踏入庭内，就看见谢修肃立的背影。

端的是清风明月，不苟言笑，与那日浑身缠满禁制的羞愤丝毫不同。

穿衣服的他，跟不穿衣服的他相比……似乎更迷人呢。

谢修见她过来，恭敬行礼，声音依旧温润，“公主，臣路过此处，顺便有事与你商量。”

皇甫妜眨着一双无辜的眸子，走到他面前，“只是路过吗？本公主还以为阿修是想我了，所以特意过来找我。”

谢修表面上波澜不惊，耳垂闪过的一抹红晕却出卖了他，“公主不要开玩笑了，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能做的都做了，也没见你拒绝，更没将我踹下床呢？”

想起那天的事情，谢修脸色更红，“公主万金之躯，身娇体贵，臣自然不敢。”

这人，一口一个“公主”“臣”的，这么冷漠？比她还无情？

皇甫妜凑近他，“司空大人好是好，就是太古板了，别人都夸你洁身自好，经过那一晚，你现在是不是只剩下自好了？”

谢修脸色苍白，却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距离，“公主别逗弄臣了……”

皇甫妜但笑不语，突然伸手，从他肩头拈起一片飘落的花瓣。

“这花瓣绯红，倒像是那天，你我彼此弄在身上的痕迹。”

谢修闻言呼吸一滞，见她一脸淡然的语出惊人，似乎丝毫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

长公主为何这样？难道对他……

他以前只想着替陛下分忧，对于儿女情长不甚了解，更是丝毫不感兴趣。

如若可以，他想他一生不会娶妻，只为骊朝奉献自己。

这种想法以后也不会改变。

“阿修怎么不说话了？害羞？”

谢修故意忽略她撩拨人的话，语气带着疏离，“公主以后还是不要这般称呼臣了。”

阿修，那是只有与自己很亲近的人才能称呼的。

他抬眸看了眼女人，见她神色没变，只好继续说道：

“公主，陛下听闻您送臣回府，生了些误会，不过臣已与他说清楚了。”

“哦？既然都说清楚了，那你还来干什么？”

皇甫妜发现他这人真别扭，明明对她也有反应。

“还是说，你这么快就想着撇清关系了？那天你不是也很舒心的吗？”

“您不要妄言！”

谢修心中一惊，朝四处看了看，“事关您的声誉，您应当低声些。”

皇甫妜：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臣今日前来，是想与公主统一口径，如果陛下问起您，希望您不要承认与我之间发生的一切，于你于我都不好，至于那夜……”

谢修知道自己的话伤人，见她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心下一紧。

最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还是将那句思量许久的话说出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忘了吧……

把那夜当做梦一场。

也是对自己的警告。

长公主殿下被陛下宠爱，身份高贵，而自己虽是陛下看重的文臣之一，身份地位却远不及她。

如何配得上她？

他若是让她等他，一直等到自己爬上高位，那才是最无耻的，女子青春年华哪里等得起？

更何况自己现在深陷沼泽，对家无数，倘若与长公主扯上关系，以他现在的能力恐怕还护不住她。

况且依公主的身份，不乏追求者，到时候她身边定是美男环绕，他试问自己，能否接受？

与其他人共侍？

不，他断然不会……人心中一旦有了念想，就会变得犹豫寡断，思虑过度，所以倒不如趁早断了这念想。

皇甫妜没察觉到他眼里的纠结，“所以，你特意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让我滚远点？”

想来也是，外界对她现在的评价，还停留在自己只是个从乡下来的野村姑，唯唯诺诺又不讨喜，有没有人教导礼数都是未知数呢。

对于谢修这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长相清俊，年少有为还成了无数京城女子的择夫标准的人来说，看不上自己，也是应该的。

何况自己那天还乘人之危，拿身份压他，不恨她都是好的。

现在竟还为自己的清白着想，也是难为他了。

“臣并没有说过‘滚’一字，臣只是……”

虽然下定决定与她撇清关系，但见她这样想自己，心中还是一窒。

正想要解释，却被一道幽幽的声音打断：

“姐姐不是要照顾我吗？丢下我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谢修循声望去，恰巧与一个清瘦少年对视上，那少年年纪不大，但那眼底的森寒与占有欲却如同鬼魅一般，狠狠击中他的心脏。

这少年，与她是什么关系？

他忍不住猜测，却见两人站在一起，那少年不动声色地勾住她，很是亲密。

而皇甫妜看见不弃的一刹那很是惊讶，她果然没看错，明明昨夜抱着自己时，他高她一头，现在却跟她一般高了。

谢修：“你是？”

不弃盯着他，不开口，他倒要看看姐姐怎么向别人介绍自己。

其实他刚才一眼就注意到这个男人了，心中微凉，所以姐姐拒绝他，是为了这个男人？

呵，凭什么？明明他们才是同类。

“呃，这位是……”

皇甫妜觉得气氛有些诡异，飞快思考着如何解释不弃的身份。

“咳咳，那个他其实是本公主请来的乐师，过段时间不是皇弟的生辰宴了吗，皇弟喜欢赏曲，我准备学学给他一个惊喜！”

她不是乖乖女吗？

乖乖女自然得学点东西傍身，正好之前皇弟一直想要她学一些宫规礼仪，琴棋书画……好不失皇家风范。

原主从乡下来，一直没人教她，突然一下子成了长公主，不懂礼节又什么都不会，没少被那些贵女们嘲笑。

前世，皇弟请了嬷嬷来教她，但原主蠢笨，什么都学不会，胆小如鼠不会也不敢问，越不问越不会，没少挨了嬷嬷的板子。

皇弟无奈，便把这件事作罢了。但很快，京城里说她是“草包”“废物”的称号，又开始流传开来。

这样的称呼让前夫哥一家顿感蒙羞，看原主愈发不顺眼，林裴之更是厌恶至极，直接对她挑明：

“像你这样的人有着长公主的身份也是浪费，根本不配做林家的主母！”

……

“那他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府上？”

聪明如谢修，很快就抓住了其中关键信息，“还唤你姐姐？”

二人之间认识多久？她身为公主，不顾身份，竟让他喊她姐姐？

就这般宠溺喜欢？

“咳咳，本公主见他年龄不大，模样又惹人怜爱，私下里叫声姐姐也无妨。”

谢修闻言，眸子微不可察的暗了暗。

同样身为男人，少年自然敏锐的注意到了，却也没点破，还火上浇油：

“姐姐说得对，这种称呼还是私下里叫你比较好，既然现在有外人在，那我还是叫你公主吧。”

外人？

呵，难道他自己不是吗？

谢修的嘴角，逐渐扯起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冷笑。

“时间不早了，这位大人还不打算回去吗？”

不弃盯着他，在皇甫妜余光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我和公主饭后还得抓紧时间练曲，恕不能招待大人了。”

谢修自然没错过他的表情，只是现在的自己，刚把界限划得那么清楚，他又有什么身份，再去招惹她呢？

“无妨，那臣就先走了。”

看着男人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再看看身侧瞬间变脸的少年，皇甫妜沉思：

她怎么感觉，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修罗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