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星空角斗场

日薄西山，余晖渐起。散漫的阳光打在湖泊蔚蓝色的表面上折射着波光粼粼的金色。

罗林将四张漆黑的门票叠成小船，浸入水中，水流潺潺带着纸船向湖泊深处飘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橘黄色的夕阳开始如花蕊盛开，在少年少女们静静等待中的脸上，洒上了黄金的色彩，就像是逝去时间本身的价值一样，谈笑之间，前一刻的时光流水便已成了过往。

嬉戏的孩童们开始回去了，用折扇和手绢捂嘴的贵族夫人们也相继离去，嘈杂的声音随着夕阳在不知何时一并神奇般的消失。

在女孩们的轻声交谈声中，罗林独自望着寂静的湖水有些出神，当整座湖畔花园一下子冷落孤立了起来后，水花拍击岸边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响亮。

远处魔法城开始亮起灯火，将雪白色的水波贴上一层薄薄的金意，水面倒映着辉煌的城市，宛如一片颠倒的星河。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蔚蓝色的亮光忽然从薄薄的金色中升起，并开始逐渐扩大。

尔后就像连锁反应一般，一条蓝色的蛟龙在沿岸翻身而起，连带着倒影的金色都一下被幽蓝的火焰烧了起来，火光一路延绵不息。

成千上万吨的水流浩浩荡荡的向两侧分开，在周围蓝焰的光晕之下，从幽深的湖底深处，竟款款走出来了两位黑纱薄裙的年轻女人。

她们手持着黑月长杖在空中交织成十字形，水流顺着大腿根部光滑的皮肤向下慢慢的流着。宛如上等明玉般光滑的足掌轻轻踩在泥土之上，莲步轻移，抬起落下的过程中留下了一行完美足迹所勾勒出的绝妙曲线的湿润印记。

湖水随风荡起的浪花，带着刺骨的冰凉，没过她们的脚趾与小腿，退去时又留下了淡淡的水痕。

“我们是星空角斗场的使者，应召前来迎接贵客。”

她们用轻柔的嗓音同声说道，身后的水流潺潺流淌，在湖面上形成了一个向下的水底通道。

……

纯粹由水流组成的通道一路蜿蜒而下，周围蓝火幽幽，照明了脚下的黑暗。

自称是使者的女人们并没有和罗林他们一起进入通道，她们自由游行在水中，用手中的长杖，不断的分开水流，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罗林眼眸微微闪烁，在蓝火的照耀下，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女人修长的脖颈分布着淡蓝色的条纹，手臂细密的鳞片若隐若现，让罗林不禁回想起了不久前，在秘境中看到的那座娜迦少女雕像。

不过这些女人明显不是娜迦一族，和人类一样只有两只手臂，应该是海族的某个分支。

湖泊的地底意外辽阔，几乎无边无际，远远超过了罗林在岸边目测的估计面积，大概不过十分钟后，远处晦明变化的黑暗开始亮起，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光辉。

“这里为什么要称作为星空角斗场，难不成和星空魔法学校有关系吗？”

罗林偏头向通道外游走的少女询问道，原本黑色的薄衫在水中变得透明，女孩们光洁圆润的部位几乎可以一览无余。罗林竭力让自己的视线尽量只落在她们雪白的脸上。

可是少女们却没有回答，她们在无声中抬起修长如玉的手臂，露出了一枚猩红的花纹标记。这是契约奴隶独有的标识，表示自己等人没有接触和透露消息的资格。

见状，罗林收回目光，不再追问。只是目光放远看向前方，在那里坐落着一座透着浓郁清冷味道的银色宫殿，应该便是少女口中所谓星空角斗场的本体。

由魔纹催动的光罩从距离宫殿百里的四角升起，隔绝了水流的侵蚀。

穿过结界，罗林四人便自动落在干燥的地面，周围遍布着各种完善的银白色道路和传送门，不时有贵族和商队来往进出，显然那里才是大部分熟人选择来往的常规渠道。

在罗林的头顶，高高悬挂的宫殿基地被八根巨大的镂空玉柱共同托起在在空中，一条白阶盘旋垂下，宛如倒挂银河，神圣不可方物。

顺着海族少女们指引，罗林四人踩着白阶，徐步向上前行。

宫殿顶部的天空，被魔法刻意渲染成了星穹的背景，银月皎皎当空，那是为了模仿霜银之月而特意打造而成的光辉模型，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璀璨星空。

这座人工打造的银月，每时每刻都吞吐着数以百计的高质量魔晶，然后再反哺回地下不属于外界的光明。无论创意还是美感，都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鬼斧神工，创世之作。

白银宫殿门口徘徊的人群，比罗林想象的要多。

出身贵族的绅士淑女们带着矜持的微笑，手持红酒杯，穿梭在熟人的攀谈之中，淑女们精致笔直的鞋跟轻轻落在特殊的玉料板上，将清脆的回音打在周围玉质的墙壁之上。

“您是……莉亚小姐！您怎么来了？”

就在像是冒失闯进私人聚会的罗林四人，毫无目的都四处打量着宫殿一层布局的时候，一声带有惊喜的问候打断了罗林的思绪。

他好奇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考究服装的中年男人，正紧张的用手绢擦着额头，小跑着向自己这里过来。

男人的五官很端庄，可以看出年轻时一定颇为俊美。狭长的眼角仿佛被刀刻出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一身深红色的燕尾服，有些花白的短发被整理的一丝不苟。

“莉亚，这是你在家族认识的人？”

“不知道，我认识的人不多。但有一点肯定的是，在特雷家族不认识我的应该很少。”

莉亚淡淡说道，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贵族大小姐独有的矜持与傲慢。

在扬起白暂的下巴示意男人停下来后，莉亚扫了一眼男子带着些许花白的红色头发，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子的面孔，似在细细的辨别着男人的身份。

幸运的是，男人恰好在莉亚的印象之中。

“你是雷诺•特雷？我在父亲身边见过你。我记得你不是负责家族后勤采购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莉亚抬手示意男人可以过来了，可能是父亲身边人的缘故，女孩原本冰冷的神情难得温和了下来。

男人没有回话，他瞟了一眼莉亚身后，微微躬身，恭敬问道：

“莉亚小姐，请问您身后的这几位是您的朋友吗？”

“朋友？对了，你长年在外，不认识倒也正常。金色眼睛的那个是深红伯爵的独子，名字你应该背过的。剩下两位都是我的朋友，如果不是什么涉及家族机密的事情，你可以直接说。”

“啊！深红伯爵，您是罗林少爷？果真仪表不凡，之前没有认出您真是失礼！还有莉亚小姐的朋友们，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美丽淑女，真是荣幸之至。”

听到莉亚的介绍，雷诺立刻眼睛一亮，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少年的容貌，顿时大加赞叹。他的目光轻轻掠过其他二女，鞠躬分别向三人再次行礼。

罗林眼眸深邃，他的感知一向敏锐，比起跟莉亚的态度，罗林可以明显感觉到，雷诺对待自己三人明显少了几分亲近，多了几分礼节式的稳重。

在宫殿顶层的一处私人房间

雷诺屏蔽了左右侍从，亲手为四位与自己孩子同龄的年轻人沏茶。茶水从壶口迸出形成了一条稳定的水柱，在氤氲的清香水汽下，男人清了清嗓子，将这座星空角斗场的情报向四人娓娓道来。

“这处角斗场虽然明面是私人建造，但是实则为官方产业。也是星空魔法学校和外界豪门互惠的结果。”

雷诺轻声说道，在房间前面的是一扇单面透明的观景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数以百计突出的私人房间正如蜂巢般紧密排列在宫殿顶部。

在下方是一座巨大无比的擂台，上面有几对年轻人正在无声的互相攻击。

这些彼此攻击的年轻人都很安静，两两一对，目光深邃而冰冷，下手狠辣几乎都是冲着一击致命而去，与罗林印象中热火朝天的角斗场氛围截然相反。

黑暗的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兵器的碰撞声音，接着鲜血迸溅，肢体断裂落地，早有准备的神官训练有素的快速上前，治愈伤者，高声宣布结果。

“互惠？赌博还是贩卖奴隶？”

注意到异状的莉亚微微挑眉，难得提起了点兴趣。

“都不是。这种灰色产业曾经有豪门尝试交涉过一次，但是加百列殿下没有同意。”

雷诺摇头沉声否决道，他的目光穿过玻璃，遥遥落在擂台上明显年纪轻轻的少年少女身上。他们身上大部分披着常见的锁子甲或者皮甲，罕见有好的装备。

“每方势力都有属于自己的底线，我们可以不去理解但是要学会尊重。星空魔法学校的底线就是这些出身于星空魔法城不同势力的年轻学生们。

他们大多出自平民或者底层贵族，这处角斗场就是为了他们能有一个公平加入豪门贵族的机会而设立的。”

“公平？”

罗林有些疑惑，这个词用来形容平民学生和贵族明显不沾边。这倒不是他歧视，只是大部分时候公平只有在实力对等的时候才会生效。

“没错，就是公平。凡是从这里被豪门贵族签约的平民，都会被视作为星空魔法学校的外遣佣兵。尽管他们为贵族效力，但是身份上则属于星空魔法城，接纳他们的贵族无权定论他们的生死，最多只能做到驱逐。”

雷诺向罗林恭敬解释道。

“这么说来，家族派你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接纳那些在角斗场表现出色的学生吧。”

罗林看着下方的角斗场，若有所思，默默思索着学校的意图，但却始终没有想到此举会给学校本身带来什么实体上的利益。

“不错，但是很难。”

注意到了少年疑问的目光，雷诺淡淡一笑，体贴的继续向下解释道，

“原因很简单，特雷家族从不缺少天才，或者说但凡是有些底蕴的贵族都不会缺少天才。不过碍于加百列殿下的情面，家族还是会和少部分未来有望达到十三阶以上的学生，签订作为追随者的契约，给予他们和普通家族成员一样的待遇。”

“这么严苛？他们知道吗？”

罗林微微皱眉，显然大感意外。

“他们没有选择，普通的家族负担不起天才，即使是对于四大豪门来说，所能支配的资源也往往会低于家族中天才的数量。”

雷诺面色平静，对此理所当然。在他眼中，这些平民能和普通家族成员相提并论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罗林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言。

他隔着玻璃继续无声的看着下方的擂台，少年的金眸倒影着纷飞的鲜血与断肢，落败者的不甘与挣扎，就像是已经看到了这些年轻面孔的未来。

……

“要结束了吗？”

时间流逝不知多久，罗林见擂台上的年轻面孔开始依次退场，转头问道。

“还有一场压轴决斗，也是我此次争取的对象。即使是同样来自平民的天才，亦有高低之分。”

雷诺应声答道，向前两步，不动声色站在了罗林的身后，透过玻璃的反光，想要去看少年的表情。

这个侍奉过特雷家族两代家主的男人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红龙伯爵的亲子，在见到擂台上这么多的血腥场面后会是怎样的一副反应。

只是尚未抬头，他就对上了一双漠然的金眸。

罗林静静的看着他，不喜不怒。知道自己想法被察觉的雷诺，顿时心中一凛，冷汗浸透内衫，急忙躬身以示尊敬，不敢再去试探一二。

之后发生的一切正如雷诺所说的那样，原本颇为昏暗的擂台开始如明灯亮起，宫殿上方的建筑渐渐虚化，似真非真的月光投射而下，大殿四壁照射的宛如玉脂。

擦拭血渍的侍从纷纷退下，纯粹由白色大理石铺成的擂台一尘不染。随着时间流逝，原本光滑的地表仿佛汲满了洁白的月辉，开始向外反哺，自动流淌起了如水的光华。

这些细腻柔和的银白流光，按照既有轨迹的顺序，一一点亮了被刻在广场表面的魔纹回路，化作了一条直达天际的月桥。

不知从何而来的钟声清鸣悠悠响起，原本清冷的宫殿不知何时变得流光溢彩，溢出的银色透过镂空的墙壁，将漫天的银华洒满了湖底的每一个角落。

“喵呜。”

应和着钟声回响的余韵，一只奇特的白猫从天而降，踩在月桥的终端，缓缓地走进了众人的视野之内。

白猫的毛发蓬松柔软，没有影子，仿佛身体由光构成，落足之间透露着一股慵懒而神圣的美丽，它在歪着脑袋巡视了一周后，便懒洋洋地凭空躺在了半空之中。

“罗林少爷您看，这只猫星空角斗场的幸运物，听说具有祈祷胜利的作用。虽然没有人亲自上手解析过，但光从气息来看，恐怕本体强度不亚于寻常十四阶强者。”

雷诺没有忘记罗林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主动开口向少年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恭维，似是在讨好罗林，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赎罪。

罗林不置可否，继续淡淡的向下看着。

白猫修长的尾巴自然垂下，一个繁复的魔纹阵便开始自动以尾尖为中点向外迅速扩散，直到完全覆盖住了所有包厢突出的边缘。

下一秒，罗林下意识后退一步。

只见玻璃外角斗场的轮廓就像是猛然放大了般，竟开始飞快的拉近距离，直到擂台上每一处细节都可以清晰可见，才骤然停止。

银色的月华重新凝聚成水，柔和的光流再次交织成型，分向擂台的两侧。

伴随着光辉散去。

两具渊渟岳峙的身影轮廓，便缓缓浮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没有什么战前宣言，也不存在什么主持人，只有一只昏昏欲睡的白猫和清冷的月光，在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见证着这场最终角斗的进行。

大殿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大大小小的房间后可以隐约看到憧憧黑影晃动，那是无数双代表着贵族、神殿、王庭等一切大陆顶级势力的眼睛。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看着，空气中充满了奇异的庄严和肃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星空魔法学校最出色的两位平民学生，不约而同抬手抚胸，吐出白气，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震颤着冰冷的空气，开始介绍。

“十七岁，人族，八阶骑士，第一月神殿圣马丁骑上大人第二扈从，泰伦•圣马丁。”

“十七岁，海族，七环法师，星空魔法塔若兰圣者法师学徒，索菲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