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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曲西岸有一小会儿消失在了夜色中,但是很快,就亮了起来。
被困的人们应该是把能够发亮的东西都用上了,我可以分辨的是车灯光、手电筒的光,这些光亮在雪雾中,显得很朦胧。
我还不想回帐篷,虽然很冷,虽然我的头发早已被雪打湿了。
我在河边站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阿爸出现在对岸。我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冻僵了,但我还是舍不得离开,我真的很担心,我必须得知道阿爸平安到达对岸才能踏实。终于,阿爸平安抵达西岸,因为我在黑暗中看到了阿爸手电筒的光亮,我隔着河大声地喊道:“阿爸。”
阿爸在河对岸也大声地回应我:“更嘎,我很好,你不必担心,快回家去。”我表示知道了。僧札也在旁边高声地叫着,几次冲到河边,似乎要纵身跃过河去,被我叫了回来。河水那么凉,那么深,僧札这个傻瓜,可不能去啊!
炉膛里的牛粪早已燃尽,帐篷里显得很冷。我抖落身上的雪花,重新点了炉火。炉子旁边的小黄羊蜷成一团,大概是因为冷,所以微微发抖。我轻轻地抚摸着它,把小块的糌粑放进它的嘴里,它居然没有拒绝,我很高兴。我准备煮点牛奶,我、小黄羊和僧札都需要点食物来暖暖身子。
小锅里的牛奶很快就烧沸了,我把牛奶分成三份,我们都要喝得饱饱的热热的,只有这样才能抵抗这漫漫长夜。
阿妈一个人在后山的小屋里,我一个人在布曲东岸的帐篷里,阿爸一个人去了对岸。我们三个人谁也见不到谁,只能在心里悄悄牵挂彼此。我最担忧的还是阿爸,虽然他对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条路都很熟悉,可是他除了送些吃的用的,还能做什么呢?他大概会参与救援,他和他的大黑马,估计在未来的时间里还会吃到更多的苦。可是,我知道,此时让阿爸袖手旁观,他是做不到的。
僧札肯定是最懂我的心的,见我皱着眉头沉默,它也很安静,喝牛奶的声音都比平时小了很多。我又拌了一碗糌粑,但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几乎都给了僧札,它可不推让,马马虎虎地嚼了几下,就吞进了肚子。
小黄羊喝了点牛奶,大概是得到了能量的补充,它精神好了很多,眼神都变得清澈了些,居然可以昂起头来打量我家了。我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脊背,希望它能够放松下来。它应该是感知到了我的好意,抬起眼睛看我。
我又开始为河对岸担忧,他们那么多人,有吃的吗?有喝的吗?有足够的御寒衣物吗?我身上那宽大的皮袍,白天是衣服,晚上把腰带解开,头脚都能缩进袍子里,它就变成了被褥,就算是没有炉火,也不会挨冻。可他们有皮袍吗?
不知不觉中,我和小黄羊都睡着了,但是僧札却一直保持着警惕。它卧在帐篷门口,打着盹儿,有一点动静它就立即清醒,汪汪叫几声。它叫一次,我就迷迷糊糊地醒一次。中间我还起来到帐篷外面去望了望对岸的情况。对面比白天安静了很多,这乱糟糟的一天啊,他们应该都累坏了吧,希望他们能睡得好一点,补充力量面对更艰辛的明天。他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还真是说不定呢。
不知为什么,这暂时的宁静,反而更让我担忧。
我回到帐篷,这次睡得格外沉,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雪依然没停。这片沉寂的原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