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商场（下）

醉成这样，颜韵宵暂时是没法继续挑选货物了。

不过，终究也不好意思继续在自助餐厅逗留，他们便离开了餐桌，在偌大的矮人商城里漫无目的地瞎逛了起来。

商城内的娱乐场所还是蛮多的，即便瞎逛也能找到不少乐子。

他们先是在剧院里看了会儿情景喜剧《矮人胡老八》——该剧目讲述的就是矮人商会创始人之一的胡林先生，在旧世界覆灭，来到地球白手起家，一路攻坚克难成为富商的故事——还顺带买了两个白胡子矮人造型的棒棒糖边舔边走。

接下来他们还逛了会儿室内游乐场。可惜，矮人们最喜欢的娱乐是挖矿和雕刻，游乐场内堆满了各种小型的模拟工程器械，有点儿像是土木工地，因此两人也没玩到什么。

而矮人斗兽场内的战斗又过于浮夸，周围还有各种喝着啤酒大声嘶吼的嗜血观众，有些晕酒的颜韵宵当然不太喜欢。

最后，他们也只是在相对冷清的动物园内，找了处躺椅歇息了下来。

这里有着许多来自旧世界的珍奇异兽，不少还是相当知名的可怕凶神，然而，当它们的后裔被矮人们带到地球精心培育后，也早已丧失了曾经的威武和霸气。

圆滚滚的狮鹫懒散地靠在人工草皮上打着哈欠；满是獠牙的无眼巨蛇也只是盘成一圈大便瘫着不动；座狼更是眯着眼，像是藏狐一样和游客对视……面对游客们投递的肉块，它们甚至头都懒得抬一下。

也正因此，缺乏互动娱乐性的动物园才相对冷清，恰好能让两人能静一静。

始终没能醒酒的颜韵宵只是靠着李默然，一言不发，眼眸低垂、睫毛微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倒是有些奇怪。

过去，颜韵宵也不是没有遇到挫折：

战斗时意外破坏建筑招致社会抨击；其他魔法少女的脑残粉在网上给她造谣；拿到她冠名权的公司生产【赤霄】的周边使用劣质塑胶，以至于连带着她风评变差……

这些事也都曾一度让颜韵宵沮丧不悦过。

不过，她终究是个乐观的性子。在大吃大喝一顿，或者找李默然吹牛聊天之后，她便能立即将烦恼抛之脑后。

像今天这样，吃了这么多烧烤，逛了这么久商城，还这么消沉，确实比较少见。

“至于嘛？老颜，你好歹都当了十二三年的魔法少女了吧？一般魔法少女活跃五六年可就够长了，但你到现在还能变身战斗……就算现在离休，退休也没啥遗憾了吧？过去你遭受的批评也不少，你也从没放在心上过，今天至于因为几个小屁孩和商家的蛐蛐就难过吗？”

“这次不一样嘛……而且我确实两次在战斗中丢了大脸。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会不会真的已经老了……”

酒精作用下，满面红晕的她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

“毕竟，我现在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了。也许明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梦之石就会失去力量……

“而且，我都做了十几年的魔法少女了，我真想象不出，哪天我正式退休之后，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据我所知，许多退休的魔法少女即便公开身份当了富翁，还是会产生消极情绪的，甚至还有需要服用抗抑郁药物的。

“过去，我还有些不理解她们，觉得既然已经功成身退，还变得有名又有钱了，那还有啥可操心的……但现在我有点懂了。”

说着，颜韵宵仰起脸，认真地看向身边的李默然，漂亮的杏眼中满是向往和不舍：

“毕竟，肩负责任的同时，也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成就感。这种背负着大家信任、为了一整座城市的大家奋战的感觉，对很多人来说真是独一无二的。可以的话，我真想当一辈子魔法少女。”

当一辈子吗？

李默然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五六十年后，一个穿着类似仙女教母服装的白发老奶奶，一边摆着魔法少女pose，一边挥舞着武器抗击怪兽的情景。

“那时候应该就叫你魔法阿姨和魔法奶奶了。看着一个该进养老院的老太太穿着大花裙子守护东临市，这谁受得了啊。而且有哪个魔法少女能年过三十还不退休的……现实点吧。”

“什么魔法奶奶，我可是永远十八岁的美少女！而且有什么不可能的……东临市的守护灵大人对我说过，理论上，只要我能一直保持本心，保持着成为魔法少女时的渴望和期许，力量就永远不会失去。我就能永远战斗下去。”

“本心吗？”

李默然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那枚梦之石——他一个压根不想当魔法少女的男人，到底能有啥祈愿和本心感动女神大人呢？

“好吧，那老颜，我想咨询一下：话说你觉得，你被选为魔法少女时，或者说祈愿……到底是什么?”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颜韵宵似乎短暂愣了一下，脸上的红晕也有所消退，犹豫了片刻后，居然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我猜是复仇吧……为了我爸和你姐，也为了那些无辜的平民，向那些害死他们的恐怖分子进行复仇？我觉得也只有这种执念，能强到让你坚持十余年依然保持热情了。”

十余年前，那时在东临市为祸的反派团体，还不是【深渊】这种偏纯良无害的搞笑玩意儿。

那是个真正没啥底线的恐怖组织，他们自称【最后的信神者】，成员多为旧世界的圣职者，有精灵国度的祭祀、矮人王庭中的长老、巨人部族中的萨满，还有不少黑暗种族的法师……

他们在旧世界覆灭、众神陨落后一直颇为不甘，即便来到了地球，也不愿自降身段融入截然不同的新社会，反而渴望着能够用诡异的手段，在地球上复活他们的神明，重建信神的国度，而他们也自然能作为人与神的桥梁，得到人们的崇敬与尊荣。

刚开始他们还只是在内部搞些普通的魔法仪式，但渐渐地，这帮人有些失控了，为了复活神祇不惜在城市里进行屠杀，进行危险的活祭仪式。

于是，十余年前，在他们处心积虑挑了个人多的小区，发动了一次危险性的祭仪式，直接让东临市数百位平民受到了牵连。

李默然至今都记得，哪天，自己和往常一样，在上完学后，只是和颜韵宵在放学的路上逗留在一家商铺里看了会儿电视，回到家时，便只看到了拉起警戒线且哭声一片的小区。

再然后……他和颜韵宵，便同许多失去家人的孩子一起，被当时的社会组织派往了不同的福利院，开始了新生活。

当时负责善后的社会组织，为防止这些孩子留下心理创伤，还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催眠。

所以李默然在回忆起那段时光时，总感觉记忆像是隔着一层浓雾，只有朦胧的轮廓，虽然能感觉到彼岸的些许异常，但也并没有太过悲苦，只有些无奈的遗憾。

更何况，那次恐怖袭击之后没过几年，这帮所谓【最后的信神者】，就被魔法少女协同防卫部队尽数抓捕了。

而那群策划活祭仪式的家伙，也全都判了死刑，这件事也就就此收尾了。

当时，得知消息的李默然，也为此释怀了不少。

不过，彼时的他还不知道，那个参与了反恐行动的魔法少女名单中，排行第一的英雄【赤霄】，就是他那出道方才两年小姨。

…………

“……算是吧。”

面对李默然的提问，颜韵宵倒也没表现得多么伤感：

“我和你分开之后，确实是带着想要为家人复仇的渴望继而被女神大人选中的。复仇……姑且也能算是我成为魔法少女的初心吧。”

李默然：“那你想要维持这份初心，恐怕有点难了啊，老颜，毕竟你已经完成复仇了，那帮混蛋也都死光了，你又不可能再把他们拉出来杀一次……

“复仇的奥义，就是看着自己的仇人痛苦死去，自己再开心地坐在他们的坟头上拉屎撒尿，完事了再去享受不用仇恨的新生活。这样才算是同时从肉体和精神上完成了复仇。

“如果你为了维持魔法少女的本心，就始终让自己沉湎在已经了结的仇恨里，那对自己也未免太残酷了。”

颜韵宵撇了撇嘴，不悦地扭了下久坐后略有些不适的臀部：

“唉，你小子觉得我像是那种苦大仇深的人吗？我干掉那几个害死咱家人的混蛋之后，也早就看开了……而且促使我成为魔法少女的原因也不只复仇这一个……总之，你小子就别瞎猜了。

“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当一辈子魔法少女，说好了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都不行！”

李默然：“那你以后岂不是一辈子都拿不到退休后的周边分成了？”

“额……那确实是个问题。”歪着脑袋纠结了一番后，颜韵宵忽然双眼一亮：“欸，我有个点子：干脆，默然，你养我一辈子不就得了！我这人很好养活的，保证定期提供火锅烧烤和足够的啤酒饮料就行！我都不用你提供床位，凑合一下我和你共用一张床也不是不行……”

“去你的吧……”

…………

一番长谈之后，说了不少半开玩笑半真心的闲话，刚才还略有些沮丧的颜韵宵似是恢复了精神，酒也醒了不少。

“算了，我还是想开了，今天也该收尾了……还是回女装区买点衣服吧，而且……”

她释怀地笑了笑：“我也想给自己买件礼物——就选那件【墨染】的cos服吧，谁让她那么受欢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