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半个多月里,裴相宜都没有再见陆西洲,他们的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陆西洲生日那天他落地后给她报平安的信息。
这段感情,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亦是潦草。
裴相宜以为时间能治愈她心底的伤痛,可半个多月过去了,她还是时常恍惚,每当天空中有飞机飞过,她的脑海里自动闪现的依然是陆西洲的脸。
月底,裴相宜回北巷看望母亲。
母亲杜秀秀自十年前带着裴相宜和妹妹逃出大山后,就一直租住在北巷,靠卖狼牙土豆为生。
裴相宜进门的时候,母亲正在房东家的院子里打井水洗土豆。
“妈。”
杜秀秀闻声,抬起头:“相宜,你怎么来了?”
“回来看看你。”
“你吃过饭了吗?没有的话,妈去给你做。”
“我在学校食堂吃过了。”
裴相宜说着,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母亲对面,俯身想帮母亲洗土豆。
杜秀秀赶紧截住了她的手。
“你别洗,脏的很,我自己来就行了,只剩最后一篮,马上就洗完了。”
杜秀秀说罢,手又伸进了泥水里,她的手指冻得红红的,几处开裂结痂,另几处又重新开裂。
“妈,你怎么不戴我给你买的塑胶手套啊?”
“戴着干活不利索,我等下还要削皮呢。”
裴相宜看着母亲的手,眼眶悄悄泛起了红。
她的母亲还在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她有什么资格深陷在风花雪月的爱情里萎靡不振?
裴相宜起身给母亲打了两桶干净的水,将土豆倒进去复洗一遍。
“哎呀,我说了我来就好了。”杜秀秀又想过来拦着。
“没事。”
杜秀秀看着裴相宜,欣慰地笑了笑,转而又问起她的日常。
“最近有好好练跳舞吧?”
“有。”
“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我想进海城歌舞团。”
“进海城歌舞团不容易吧?”
“你放心,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杜秀秀点点头,裴相宜一直都是个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她相信女儿能规划好自己的未来。
“那你有回陆家吗?”
“回了。”
“那就好,你要多去看看陆夫人,联络好感情知道吧,陆夫人是你恩人,没有她就没有你的今天。”
裴相宜每次回来,母亲都是这几句话,她从来不要求裴相宜回来看自己,却总要求她多去看望陆夫人。
“我知道了,妈。”
因为母亲急着去出摊,裴相宜没坐多久就回学校了,她刚到学校,就接到了陆夫人肖芸芝的电话。
肖芸芝说下个月就是陆西洲和沈鹿灵的订婚宴,她让裴相宜今天过去挑礼服。
这十年来,裴相宜作为陆家名义上的养女,每次陆家有重要的场合或者宴会,她都必须盛装出席。
不能给陆家丢脸,这是她进陆家时陆夫人给她定下的规矩。
“司机已经在学校南门等你了。”
“好的,阿姨。”
裴相宜下楼,穿过操场去到学校南门,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树下。
陆家司机见了她,赶紧下车给她开车门。
“相宜小姐,请上车。”
“谢谢钟叔。”
司机把她送到了一家订制私人礼服的奢牌店,裴相宜一进门,就看到沈鹿灵穿着缀满水晶的礼服,精灵一样在陆西洲面前转圈圈。
“西洲,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
“鹿灵本来气质就好,穿上这礼服简直仙女下凡似的。”
陆西洲评价了一句后,陆夫人肖芸芝也跟着夸赞起来,沈鹿灵的母亲姜瑜在旁,眼神满满的笑意。
沈鹿灵被未婚夫和未来婆婆来回捧着,自然心花怒放:“那主礼服就定这件了……诶?相宜来啦!”
众人闻言,转头朝裴相宜望过来。
“阿姨,沈夫人,哥,嫂子。”裴相宜依次喊人。
“芸芝,这就是你当年收养的小女孩吧?这都长成大姑娘了。”沈夫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裴相宜,“这相貌,也太招人了。”
肖芸芝看了裴相宜一眼:“我们相宜长得是好看,但不及鹿灵万分之一。”
沈夫人淡笑不语,什么是真话,什么是恭维她还是能听出来的。
肖芸芝赶紧拉了裴相宜到自己身边,对裴相宜说:“店里到了一批高定,你自己选一件喜欢的,等你哥哥嫂子订婚那天穿。”
“好的,阿姨。”
裴相宜走到边上去选衣服,店员过来续茶,肖芸芝指了指裴相宜对店员说:“再拿个杯子倒茶。”
“她不喝茶,给她柠檬水。”陆西洲脱口而出。
屋内一静,裴相宜手指僵在衣架上,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沈夫人眼波流转:“哦?她为什么不喝茶?”
“相宜对茶过敏。”
“西洲真是个好哥哥呢,你母亲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却这么清楚。”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肖芸芝笑着出声:“瑜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西洲就是这样温暖细心的孩子,家里所有人的喜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连我和他爸都时常感慨,这儿子一点不输小棉袄。”
“那真不错,我以后有个这样心细的丈夫一起过日子,能省心很多。”沈鹿灵看着陆西洲,俏皮地眨眼:“是吧,西洲。”
陆西洲还没回答,陆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抢答:“是是是,鹿灵跟着我们西洲,肯定能幸福的。”
“我也觉得,是我捡到宝了。”
沈夫人姜瑜见女儿这么护着陆西洲,轻沉一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相宜,你选好了吗?”肖芸芝看向裴相宜,“选好了的话,就去试试。”
“好。”
裴相宜知道自己不是订婚宴的主角,礼服要尽量低调,因此从衣架上选了一条最简洁最不打眼的白色礼服裙,进了更衣室换上。
尽管她有意避嫌,但沈夫人还是不太满意。
“相宜,订婚宴那天,鹿灵的主礼服就是白色,你和新娘撞色,这不太好吧。”
肖芸芝附和:“我也觉得不太好,相宜,你换个颜色吧。”
裴相宜又换了一套樱粉色的。
沈夫人:“这个粉色和鹿灵另一套礼服撞了。”
肖芸芝:“再选选吧。”
裴相宜又接连换了好几套,可沈夫人总要挑出毛病。
“黑色太沉重了,不适合订婚宴。”
“这套太露了。”
“我觉得这条裙子没有将相宜的身材优势体现出来。”
“这条裙子毫无设计感,不好看。”
“……”
试穿高定礼服并不轻松,首先礼服不能轻慢,一针一线都很贵重,必须小心翼翼地对待,其次是这样的天气,哪怕身处空调之中,不断穿脱,总归也是冷的。
沈夫人这一番操作下来,就连一旁的几个店员都看出来了,她是在故意折腾裴相宜。
有店员拍了照,在群里吐槽沈夫人人来疯,折磨裴相宜也折磨她们。
沈夫人:“相宜,你把架子上剩余的都试一下吧,西洲和鹿灵的订婚宴,你作为陆家一份子,形象也很重要的。”
肖芸芝:“对对对,再试几件。”
裴相宜拿起礼服,再次走向更衣室,像个上了指令的机器人,不断重复这同一件事。
沈鹿灵披着外套吃着水果,看戏一样看着她。
陆西洲积蓄了一腔怒火,正欲站起来,却被陆夫人一个眼神压回去。
肖芸芝按住了陆西洲的肩膀,俯身在陆西洲耳边用只有陆西洲听得到的声音说:“你现在帮她,就是在害她。”
陆西洲靠回沙发上,他的心情宛如独步走钢索,茫然又无措。
为什么分手了,他依然护不住她?
裴相宜换上第N套礼服,不出意外,再次被沈夫人驳回,她又冷又累,但肖芸芝不打算给她撑腰,她又不好不顾陆家立场得罪沈夫人,只能默默忍耐。
“相宜,这件看起来不错,你再试试……”
楼下大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店员跑上来,对沙发上几个人说:“沈夫人陆夫人,楼下小盛总来了,他……”
店员话还没说完,盛邵钦已经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