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宏威武馆

此刻。

泗水镇宏威武馆。

乌木雕花太师椅上端坐着两位贵客。

左侧少年裹着绛紫团花缎面长袍，面团似的圆脸上沾满糕屑，浑圆手指正捏着第五块桂花酥，活似年画里走下来的散财童子。

右侧老者靛蓝绸衫外罩玄色万字纹马褂，拇指翡翠扳指在茶雾中泛着幽光，眼尾笑纹里藏着商海沉浮淬炼的精明。

“周镇长请用明前龙井。“粗布短打的武馆弟子躬身奉茶，釉色茶盏与紫檀几案相碰发出清响。

白发馆主迟兆麟捏着鎏金烟杆，褶皱堆叠的眼角挤出殷勤弧度：

“全镇三十六间米铺、十五家当铺、八处棺材行，谁家子孙能及得上周少爷的泼天福气？“

烟锅火星明灭间，老者余光掠过啃食糕点的痴肥少年，喉头泛起酸涩。

这般膏粱子弟投胎便躺在金山银海上，自己当年在码头扛大包挣出这间武馆时，可是生生折了两根肋骨。

“令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只是...“迟兆麟目光在少年虚浮的腮肉上逡巡，“若再不学些强身功夫，往后怕是镇不住偌大家业。“

话音未落，周鸿福掌心核桃转得噼啪作响：

“迟馆主这话正合我意！今日特带犬子开眼，不求练成什么宗师，能耍得动银元算盘便好。“

此话一出，那姓迟的馆主顿时喜形于色，连忙道：

“周镇长，您算是找对地方了。

在整个泗水镇，我们宏威武馆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是吗？”痴肥少年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插嘴道：

“怎么我不知道？”

迟馆主脸上的笑，被小胖子的这顿拆台搞僵了，暗骂死肥猪，但还是挤出笑道：

“啊哈哈……周少爷，您不相信的话，您可以看看。”

一边说，一边朝武馆大厅外的演武场指去。

只听拳风呼啸，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正在演练洪拳。

洪拳是南拳中的重要流派之一，与刘、李、蔡、莫并称为南拳五派。

其特点是刚猛有力、步稳势烈，注重桥手功夫，马步稳固以及发声助威。

只见演武场上的汉子，动作大开大合，发力短促。

每一拳挥出，都引起空气呼啸声。

其腰马稳固。

因为这汉子知道馆主的意思，所以一边演练，一边出声提醒。

“工字穿桥！”

话音落，便一个马步冲拳。

“虎爪劈桥！”

手变了个虎爪下劈。

“黑虎掏心！”

“猛虎下山！”

“白鹤亮翅！”

“鹤翼遮身！”

“双弓伏虎！”

“分金槌!”

“三度珠桥！”

“罗汉晒尸！”

……

这位练洪拳的汉子，为了替宏威武馆留住这个大客户，那可谓是把看家本领都全拿出来。

一手洪拳，甭管实战效果如何，但至少看起来那是虎虎生威的。

汉子也是汗如雨下，说实话，真的是尽力了。

然而那小胖子，却很是不耐烦，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转头道：

“我在省城见过，真正的高手，那都是会劈砖头的。

你们这里有这种高手吗？”

迟馆主脸上的笑，被小胖子这句话给整无语了。

心道那些劈砖头的，那都是些江湖把式，没多少实战能力。

有心辩论几句，但心中的理智告诉他，辩论也没什么用。

和这种缺心眼的家伙辩论，说不定还会被其看轻。

于是话到嘴边，变成：

“哦——劈砖头啊——

这玩意太简单了！

梁师傅，表演一下劈砖头给周少爷看！”

汗如雨下的洪拳汉子也没说什么，让人搬来几块砖，垒好了，正准备动手劈。

那小胖子却道：

“慢着！”

然后，又加了十几块砖，垒得高高的，看着洪拳汉子：

“行不行啊？”

洪拳汉子：“？？？？”

看了一眼迟馆主，见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他咽了一口唾沫，脸上有些难色，但还是咬着牙道：

“行！

行！

怎么不行？

这都没什么难度！”

然后朝手上啐了一口唾沫，一咬牙，跃起猛地挥拳朝砖头劈去。

只听砰的一声，所有的砖头都硬声而断。

小胖子瞬间惊呆，雀跃的拍着手：

“好棒啊！好棒啊！”

而这位洪拳梁师傅，身体此刻却是整个僵硬的，脸上的肉也是僵硬的。

“失陪一会儿！”

他朝众人一拱手，根本来不及等众人回应，便快步朝屋内走去。

刚到屋内，整个人便绷不住了。

就像被电了一下似地跳起来，满屋子的找药敷手。

而他那只手，也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这位洪拳梁师傅真是一条汉子，硬是咬着牙什么声音都传出。

可就在这时，外面迟馆主却喊道：

“梁师傅！

快来送客，周镇长他们准备走了。”

他脸上一僵，但还是咬着牙，再次恢复云淡风轻，将受伤的手藏在身后，走了出来。

周镇长和他那儿子，看梁师傅的目光，那都是极其崇敬的。

因为刚刚劈砖的那一幕，镇住了他们。

“梁师傅，明天我选一个好时辰带我儿子过来，以后就劳烦你好好调教一下他。”

而小胖子，则是充满敬仰的靠近梁师傅，伸手向他握手。

眼见这位富家公子伸出手，梁师傅觉得自己也不能失礼，便也伸出手。

然而，下一瞬间。

当双手握在一起的瞬间。

武馆内便传来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武馆外的钟须友一脸乖巧的暗道：

“来了！

我出手的机会来了！”

“小娃！

你真的不记得你家住哪里了吗？”

白长天哪里晓得钟须友的弯弯绕。

就刚才这段时间，为了拖延，钟须友已经给白长天编造了一个故事。

他编造的故事，其实就是原主的身世。

只是在故事里，删掉了那些涉及灵异的内容。

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钟须友发现，虽然僵尸鬼怪术士之类的传说很多。

但是百分之八九十的普通人，都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听到的内容，很多都是杜撰传说。

所以，哪怕他说出两个月前的离奇经历，只怕也没多少相信。

也就懒得费这个口舌，只编造了个他被人拐卖，然后逃出来的故事。

“我只记得我娘叫明针！我爹叫老四。

家门口有一株大槐树。”

白长天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他正想说什么，武馆里忽然急匆匆走出两人。

宏威武馆的馆主等人也追了出来。

“周镇长——周镇长——您听我说——”

“还说什么？？？”周镇长的脚步不停，甩下一句：

“就你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别丢人现眼了。”

话罢，人已经上了黄包车。

迟馆主看着远去的两人，心中又怒又气又失落。

要知道，这位可是整个泗水镇的主人。

假如他儿子能在宏威武馆学武，那么宏威武馆不知道得赚多少钱。

可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但没办法，事已至此，又能奈何呢？

叹息一声，转头正准备回武馆，却正好瞧见了一老一小两个乞丐。

霎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怎么这么大单生意都没留住，原来是你们两个臭乞丐的挡住了我的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