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殿下不去害人就很好了

贞观九年,仲冬。

今日立政殿不似以往,总回荡着顽童们的嬉笑打闹声。

偶有宫人来往穿行。

也都低着头,脚尖点着小碎步。

恨不得连呼吸声都挤成丝的咽下去。

太子李承乾背着手,在长孙皇后寝殿外焦急踱步。

象征着储君身份的金丝绣四爪龙纹紫袍,随着他步履翻腾。

李承乾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很有储君威仪。

只是过于阴鸷的眼神。

使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年。

殿外除李承乾,还有长乐公主李丽质与晋王李治。

二人都眼圈红红的。

似有哭过。

这时一名负责各宫传话的给使,穿过长廊匆匆走来。

见那给使只身前来。

李承乾皱眉,压低声道:“越王泰人呢?”

听出太子语气中的不满。

给使忙跪道:“禀太子殿下,刚在甄官署寻到越王殿下,奴婢先行回禀,越王殿下稍后便到。”

今日长孙皇后用过午膳。

咳疾突然加重,直至咳血。

尚药局供奉进去快半个时辰了,还未出来。

李承乾本就对李泰迟迟未到,心生不满。

听给使这般说,他心中怒气更盛。

“甄官署?将作监里都是群泥腿子,越王去那做什么?”

“回太子殿下,这几日越王殿下,带人将宫内寝殿,重新修整了一番,奴婢寻到越王殿下时...越王殿下正在甄官署...亲自烧砖。”

话音刚落。

只见一身穿圆领正紫色蟒纹袍,十围便腹的肉人。

在两名内侍搀扶下,夯步而来。

站稳脚,李泰满头虚汗,气喘似拉风箱。

他累的肺都快炸了。

七日前。

宠冠诸王的越王李泰。

被一名来自未来的,历史系大学生李太给顶号了。

李太觉得他无论是穿成李承乾还是李治,都能躺赢。

可就偏偏穿到李泰身上。

此时前身早已得罪李承乾。

若现在停手不争。

以李承乾心性,那他得死的比前身惨百倍。

李泰倒是争了,也胜了。

可最后落个蓄意谋嫡的罪名,与李承乾双双出局。

让李治那个腹黑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那小子上位后,别说兄弟,姐妹都没放过。

更别提李治还有个差点给皇室杀穿的疯婆娘。

伸头是一刀,不伸头更是两刀。

争是必须要争的。

可李泰除了比李承乾、李治点着后烧的更久,也实在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扶着李泰过来的两名内侍都很有眼力见。

左边内侍轻抚李泰胸口为其顺气,右边内侍则殷勤擦汗。

李承乾越看李泰这副蠢笨样子火越大。

只因李泰肥胖蠢笨的模样,在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眼中。

那叫一个高大威武,觉得他们白白胖胖的小青雀儿长得十分喜人。

一日不见李泰,帝后二人都想得睡不着觉。

对比宫外的府邸,李泰更多时居住在皇宫。

恩宠更胜过李承乾这个储君。

“越王泰!”

李承乾声调突得拔高几分。

颇有些疾言厉色。

马屁拍歪的两位内侍,忙双膝跪地,额头抵在手背上,颤颤巍巍做鹌鹑状。

私下太子多以小名或排行,称手足兄弟以示亲昵。

若直呼封号加名字,就代表太子此刻是以储君的身份,责问李泰。

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敬储君是大罪。

不管李泰心中多不服气,也只能依礼拱手矮身,等待被训话。

见李泰恭顺,李承乾心中多了几分得意。

礼法在上,你李泰于帝后面前在会卖乖邀宠,在孤太子威仪下,也只得做小伏低。

贞观八年之前,李泰与李承乾也算得上兄友弟恭。

与以往受封的虚职不同。

李泰于贞观八年被加封雍州牧,掌管京兆府即长安大小事宜。

正式踏入朝堂,有了听政资格。

权力的滋味蚀骨侵髓,人一经沾染终身难戒。

加上李世民给予的宠爱日益渐深,这也让李泰逐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贞观九年五月,太上皇李渊驾崩于垂拱前殿。

李世民遵循礼制守孝,并让太子李承乾监国。

李承乾执政期间,军国要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君臣都对其大加赞赏。

李承乾太子位置坐的越稳固,李泰就越心焦。

他使阴招收买了太子左庶子张玄素。

张玄素将李承乾在守孝期,与鲁王李元昌多次举行私宴,详细汇报给了李世民。

说的通俗些,就是叔侄二人在李渊孝期,一起看歌舞、喝酒、狩猎、玩女人。

李世民震怒,但为太子名声考虑,只私下臭骂了李承乾一顿。

这时同为太子左庶子的于志宁,将越王曾试图收买自己之事,告知了李承乾。

李承乾本就聪慧,一下就明白其中关窍。

记恨上了李泰。

李太对此表示无奈,他刚穿越过来,连个屁都还没来得及放,就被迫背起这么大一口黑锅。

要说原身聪明吧,干完坏事从来不知道擦屁股,还为人高傲,将能左右未来储君的权臣得罪个遍。

更说出杀子传弟的蠢话,外加恐吓李治,最后落个蓄意谋嫡被流放的下场。

可要说他傻吧,人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还未等李承乾在弟妹面前拿李泰立威。

寝门就被人从内推开。

为首那人身着赭黄龙袍,身形健硕,胡须微黄卷曲,额头饱满,眸光锐利。

李世民面容严峻,在宫人拥簇下大踏步而出。

“太子你也是越发长进了,明知你阿娘在内诊病,竟还大呼小叫惹她忧心!”

李承乾还是第一次被皇帝呵斥,感到内心开心雀跃。

拱了拱手,李承乾迫不及待道:“回阿耶,自阿娘咳血已有半个时辰,丽质都从宫外赶回,只青雀一人迟迟未到。

儿派人去寻,哪知青雀竟与将作监的匠人厮混一起,不仅如此他还嫌寝殿破旧,亲自带人翻新重建,因此耽搁。

儿无论是作为长兄还是储君,都不能放任青雀如此胡闹!”

听着李承乾告黑状,李泰双眼逐渐眯成了条细线。

李世民闻言,这才仔细的打量李泰一番。

头上幞头歪斜,正紫色蟒纹袍满是干涸泥污。

手脸没一处干净,显然李承乾说的都是事实。

心下有了判定,李世民怒火直冲大脑。

根本不给李泰机会解释。

“越王泰!你阿娘缠绵病榻许久,你近日都居住宫内,却极少探望,一心贪图享乐,你个不忠不孝的逆子,既嫌皇宫破旧,就滚回你的越王府,今后无召不得入宫!”

气头上李世民将话说的极重。

竟直接把李泰定性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此事一旦传出,李泰的名声就算彻底毁了。

李承乾面上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却在狂笑。

“明日此事必定会传遍朝堂内外,那时李泰别说窥觊孤储君之位,怕是以后出门见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发泄完怒火,李世民自觉话说的过重。

打算等李泰表示悔过后,再为其找补。

可李泰不仅没有丝毫的悔过,脸上更是波澜无惊。

仿佛被训斥的人不是他一般。

只拱拱手淡淡道了声“喏”,转身便退。

李世民指着李泰背影。

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手止不住的哆嗦。

“逆子...这逆子!”

长乐公主李丽质见状,上前拉了拉李世民衣角。

见到最心爱的女儿想为兄长求情。

又不敢的可怜小模样。

李世民强压下怒火,拍了拍李丽质白嫩小手。

“不用管这逆子,丽质快随阿耶进殿,别受了寒,你产子的这段日子,你阿娘念叨你,念叨的阿耶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李承乾与李治紧随其后。

在踏入寝殿前,李承乾回头看了李泰背影一眼。

“不对!绝对有古怪,孤的这些弟妹当中,就属这厮心眼子多,且一向最会卖乖讨巧,以往别说顶撞阿耶,就算做错些小事,也会立即跪地痛哭表示悔过,今日惹出这般大的事,就这么走了?难不成过完今日,他明日就不活了?”

李承乾实在是想不通。

李泰背着手一步三摇,可比来时潇洒许多。

这次不再有殷勤的内侍随伺。

只有一名李泰从越王府带来的贴身内侍,在后面臊眉耷眼的跟着。

直到走出立政殿。

那小内侍几度抬头低下,再抬头再低下。

反复纠结十几次,终于鼓足了勇气。

“太子刚才那般污蔑殿下,殿下为何不直接与圣人说明?圣人最疼殿下了,圣人若知道殿下近日在将作监忙碌,是为了给皇后殿下建火炕,定不会怪罪殿下的。”

这小内侍叫橘井。

名字是长孙皇后亲自起的。

取自晋有仙人叫苏耽,他飞升前给病人吃橘叶喝井水,病人立即病除。

长孙皇后希望有橘井在身侧服侍,李泰也能百病不侵。

橘井是家中老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

五岁就被父母送入宫中净身当内侍。

自小与李泰一同长大。

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玩伴。

李泰笑了笑道:“橘井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跟本王,本王是吃亏的人吗?”

橘井挠挠下巴,表情很认真,很憨厚,并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且不说吃亏,殿下不去害...呃...不去找别人麻烦,都算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