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我也是送他去的白马书院，虽然不如栖霞书院，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大书院，多少正经的读书种子还轮不上，反倒是便宜了他！”
书院文化始于唐朝，兴起于宋，到现在已经十分繁荣了，各省官立私立的书院不胜枚举。
然而于唐朝就已经出现的书院之所以未能被称之为大学，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书院太唯心了。
而且书院的根本目的终究还是以举业为主的，意思就是来书院读书的孩子们虽然说是为了读书，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当官，这与现代化的大学的办学理念是不同的。
虽然到此时书院之中大多数学生并不是全部都为了当官儿，甚至因为传教士的涌入，也激起了书院学子们对自然科学的探讨研究，根据此时学子们会谈的一些记录，此时的书院内部学子们彼此探讨会议已经是以西学和自然科学为主了。
但是归根结底，他们上书院的目的依旧是为了当官为了举业，所以书院是不能算作大学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就算是此时的大学，大多数人来上学也不是为了所谓的知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找个吃饭的出路不是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如果是在省城读的大学，那么很有可能你的大学前身，实际上就是这些书院。
在洋务运动时期，这些书院就已经积极响应清廷的号召，转型成为了“大学堂”。
比如山东大学的前身山东大学堂就是以济南的泺源书院转型建设的，天津大学的前身北洋大学也称之为北洋大学堂，就是原天津卫的集贤书院，浙江大学求是书院，四川大学尊经书院。
还有大名鼎鼎的四大书院之中的豫章书院变成了南昌工业大学，白鹿洞书院则变成了江西农业大学。
当然也有混的不如意的，比如江苏江阴的南菁书院、广州的广雅书院，现在成了南菁高中广雅高中了……
福建的正谊书院，更是直接脱离教育职能，变成福建图书馆了，河北的莲池书院原来多大名气，现在就多大怨气，直接入土成莲池书院博物馆。
现在上这些大学学费肯定是没多少钱了，甚至很多人没准儿还能从学校手里抠点儿奖学金出来。
然而在这个时代只要是沾上书院二字，那绝对是高攀不起的存在。
比起武馆的摆擂打赢了就够格开不同，文人的事儿当然要唯心多了，要看你是出自什么学派，又得是在文坛也好官场也好，多少党人名人的人脉，最好是你本人其实就是其中一位，甚至于能拉拢不少当地的“文化士绅”进来一起教学的，偶尔能组织的起几场名家讲座和书院论战的，这才够格开书院！
不然？呵呵，你谁？
因此只要是能开书院的，那绝对是有点儿实力的，周掌柜还是正好儿的跟一个古董商认识了，那个古董商又正好刚给白马书院的一个先生鉴定完一副书画，两人来周掌柜的酒楼吃饭，这才一来二去的认识了，不然周掌柜就是花钱都没地方送！
“家里这般好不容易的送你去上学了，不求你学出个什么东西金榜题名扬名立万来，好歹安安生生的上个学，能修身养性也好，可偏偏，偏偏……”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隔壁坊市路边的一个茶摊旁，周掌柜说着含泪摇头，叹息了一声，看向白玉堂，白玉堂连忙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手帕……
开玩笑，有也不给你个大男人用好吧……
周掌柜也没在意，用手掐着擤了把鼻子，抬起脚往鞋底子上一抹，就接着叹息一声：“偏生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在书院也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整日里勾勾搭搭的混在一处。”
白玉堂适时的捧场：“什么狐朋狗友？”
周掌柜看了看四周，这才是敢对白玉堂低声道：“平安侯府袭三品定安将军傅山之子傅炎，镇江侯府袭三品平远将军叶康之子叶开宣，余下的如什么辅国将军府的元枳，金陵贾家的，王家的，一杆子人，总是一处！”
当初太上皇迁都神京城，这些如平安侯镇江侯之类的都是不愿意去的……说实在的谁不愿意去？谁不知道留南京就是混吃等死来了？
只是他们这些人当初都是站在太上皇对面唱反调的，现如今自然是肯定要被抛弃的，所以说好听点儿自己主动留下来得了。
也因为如此，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中颇有几个侯府是留在金陵这边的，如贾代善这样转向如此敏锐的，才又保住了一代富贵。
而这帮人如今天高皇帝远，虽然是混吃等死了，但转念一想，既然都已经混吃等死了，这个时候不用自己仅剩的权力尽情享受还等什么呢？
因此金陵城内百姓是颇受这帮混世魔王其扰，尤其是这些人家的世子啥的，那更是纨绔中的纨绔，畜生中的畜生，大家看到了都恨不得躲着走！
“他整日里就与这帮人厮混，我说了他也不当回事儿，只说我们不懂，这都是往后的人脉，当官作宰的以后都要指着人家，他每次这样说，我为了他面子也都不说什么了，只是他也不想想。”
周掌柜说着又是抹泪：“那样的人家，纵然是如今不成了，骨子里可还是看不起咱们平头老百姓的，他们跟着他，也不过是当狗一样使唤，糊弄他弄几个钱出来耍耍！有几个把他当真心朋友的！”
周掌柜叹息了一声：“那一日急急忙忙的去了，连晌午饭也没吃，没两个时辰就回来了，我见他脸色不对，就多问了两句，他也不老实告诉我，只说困了，自己回了房间里躲着，谁料……”
周掌柜又是哭了起来：“没多时衙役们就上门来了，说他奸杀良家妇女，要捉他归案！”
白玉堂见他哭的伤心，便给他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周掌柜道了声谢接过喝了一口，情绪稍微平静了些许，这才继续对白玉堂道：“当时全家都乱了套了，也没心思顾他，便是顾上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衙役都上了门了，锁链往他脖子上一套，直把他吓的‘哥哥救我’的乱叫，什么话也说不出。”
“当时我娘见了，登时晕倒了，我急忙叫人去请郎中救命，也没顾上他，直到次日我娘情况好点儿了，一家子都是哭，这才逼勒着我出门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我使了几个钱，进了大牢里去见他，他一见我就是磕头哭诉，说自己没强奸更不敢杀人，他平素里去青楼都小心翼翼偷鸡摸狗的，哪有胆子敢奸杀良家妇女？”
白玉堂闻言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跟那帮子纨绔子弟离不开了？”
周掌柜点头：“兄台高见，那杆子人本就是目无王法的，尤其以那平安侯之子傅炎为首的，这帮人平素里就是个人见人厌的主儿！”
“按照我弟弟的说法，那一日是他们请了我弟弟去吃酒，我弟弟原本还纳闷儿为什么吃酒要来这等偏僻的地方，只是一到了，才知道是户人家，我弟弟进门，傅炎等人刚好出来，还撺掇我弟弟进去看看，说是给他准备了礼儿。”
“我弟弟好奇进去一看，只见地上倒着个老汉，头上好大个血洞汩汩的冒着血，床上则是躺着个姑娘，他说他去的时候已经没了气，那几个畜生还叫他，叫他……”
周掌柜有些难以启齿，白玉堂基本上也能猜出来了，无外乎趁热之类的，拉他一起上了这个贼船，方才是彻底的安心。
“我弟弟自然是不肯的，于是他们就把门堵上逼勒他，若是不做就不让他出来，这个时候官府的人正好赶到了，那帮人自然是一哄而散了，只留下我弟弟一个人在房间内被抓了个正着！”
“我弟弟一听院子里官府的人来了，急中生智，这才是想起来从窗子跳了出来，翻墙急忙跑回了家，只是当时衙役们都进了院子，看他看的清楚，再加上窗子上留了他的脚印，当时顺着找到了家里，抓了我弟弟回去。”
周掌柜哭诉着：“那几家本就是有势的，开了堂自然是使几个钱的事儿，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让我弟弟做了替罪羊，用了我弟弟一个人的命，就换了他们的命了！”
周掌柜说着便是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弟弟啊！官府判他今年秋后问斩，这眼看着没几个月的时间了，你这叫我如何是好！”
按照周掌柜的说法，这事儿应当是发生在去年冬天，今年秋就问斩的确是不合规矩的，因为上报刑部复核，呈皇帝批红，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所以最快，也是明年秋天问斩。
很明显的，是当地官员有意徇私舞弊，故意把这个案子给尽快坐实，毕竟侯府什么的不好招惹，柿子自然得挑着周掌柜这样的平头百姓捏。
白玉堂思索着对周掌柜道：“你弟弟确定没掺和进这件事儿？或许是他糊弄你也说不定呢？”
周掌柜斩钉截铁的道：“绝无可能！我弟弟我清楚，他没那个脑子，他若是撒谎，只会咬死了不认，再要么就是胡言乱语一番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似这般条理清晰的谎，他这个脑子根本就说不出来！”
“而且那老汉也没死，我事后去给人家磕头，人家才愿意告诉我，当时他也没看清究竟有没有我弟弟就被打倒了，我们俩一样的求告无门！”
白玉堂听周掌柜这样说，只是缓缓点头，周掌柜则是继续哭诉道：“现如今，只有甄家的甄佛能救我弟弟的命了，我母亲如今因为这事儿病在床上，全家人整日里都是愁眉苦脸以泪洗面。”
白玉堂有些无奈的挠头：“恕我直言，若是真的凶手是平安侯世子那些人，就算是你求到甄家人的头上，甄家人恐怕也不会为你去得罪这么一大批人吧？”
周掌柜闻言也是默默的哭了半天，才对白玉堂道：“就算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终究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兄弟一世，就算是拿我自己的命去还他，我也心甘！只是可惜，现如今我家财散尽，居然还是无能为力，我苦命的弟弟！”
白玉堂闻言也是沉默了下来，心下里实在是没料到周掌柜兄弟居然如此情深，一时间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几个结义哥哥，现如今却是快要分道扬镳。
白玉堂不由得有些不耐的对周掌柜道：“哭什么哭什么？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周掌柜听白玉堂这样一说又是不满的转向一面抹泪：“去！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如此！你没事儿你就给我起开！我哭又哪儿碍着你了不成！”
白玉堂便是笑：“我又没说不帮你，你看你急什么？不是还没死呢吗？”
周掌柜一甩白玉堂的胳膊：“去你的！你自己还进不去呢，你帮我？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是自己家没摊上这事儿呢！”
白玉堂嘿嘿一笑：“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我都跟你说了，甄家帮不了你，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先进甄家试试看不就好了？”
周掌柜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白玉堂，随后撇了撇嘴：“吹吧你！咱们俩一块儿的被人给赶出来的，你拿什么带我进去？”
白玉堂神秘一笑，周掌柜下意识的心里就咯噔一声：“山人自有妙计……在这儿等着！”
白玉堂说完，一拍周掌柜的肩膀起身，周掌柜急忙要问他去哪儿，结果再一看，眼前什么人都没有，周掌柜不由得冒了一身的冷汗：“他奶奶的，青天白日的不会见鬼了吧……”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想起白玉堂信誓旦旦的样子，再想想家里惨淡的样子，周掌柜一咬牙，管你什么山精野怪，反正能救我弟弟出来，再怎么样都行了！
周掌柜这样想着，便焦急不安的站在茶摊边上不断的踱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