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边的月光在玉简表面流淌,楚亦安将神识探入刻痕时,腥甜的妖血气息突然在喉头炸开。
三年前母亲被火焰吞没的画面里,那只从浓烟中探出的青灰色手掌,此刻竟与玉简纹路完美重合。
“青阳镇的债,该讨了。“
赵爽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忽然贴近耳畔,楚亦安迅速拢住玉简的手被柔软掌心覆住。
红衣少女将半坛竹叶青塞进他怀里,指尖在他手腕狰狞的旧疤上顿了顿:“庆功宴少了主角可不行。“
篝火跃动的阴影中,薛雪莹正用银针挑开李长老腰间的腐肉,淡青药粉洒落时腾起白烟。
公孙夏河突然将冰棱刺入地面,霜纹沿着溶洞裂缝蔓延,竟在十丈外显出半枚血脚印。
“三百年前的南海妖祸,“她水袖拂过冰面,“饲妖术需用至亲骨血为引。“
楚亦安怀中的酒坛应声碎裂。
当年母亲攥着护身符的手被烧成焦炭,唯有内侧刻纹在废墟中完好无损。
张天师的七星罗盘突然发出厉啸,指针直指东南方翻涌的墨色云海。
五日后,紫鳞毒瘴在千仞绝壁上吞吐。
赵爽的火符撞上岩壁暗纹,整片山体突然化作粘稠黑液倾泻。
楚亦安拽着受伤的散修暴退三丈,护体真元与毒液接触处腾起青烟。
“是活尸腐髓。“薛雪莹腕间银镯骤亮,药香凝成白鹤吞下毒液,“布阵者至少是元婴......“
公孙夏河的霜剑突然刺穿右侧石笋,冰晶顺着无形丝线蔓延,竟在虚空勾勒出巨型蛛网。
一只磷火虫撞上丝线,瞬间被切割成青蓝血雾。
李长老的青铜烟杆猛地敲碎地面:“九宫移位,生门在巽位!“
楚亦安背靠湿冷岩壁调息,掌心旧疤因毒瘴侵蚀隐隐作痛。
赵爽扯开他被腐蚀的袖口,敷药的手却比平时重三分:“楚木头,你救人的架势倒像要跟阎王抢生意。“她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火光映亮颈侧未愈的抓痕。
子夜时分,众人困在布满钟乳石的地窟。
薛雪莹刚点亮照夜珠,石柱间突然飘起猩红蒲公英。
公孙夏河挥袖冻结的刹那,楚亦安看见每颗绒球里都蜷缩着婴儿幻影。
“是血亲蛊。“张天师的道袍无风自动,“中者将见至亲惨死幻象。“
楚亦安捏碎袭向赵爽的绒球,腥甜汁液竟化作母亲临终面容。
护身符刻纹在识海骤然放大,与玉简纹路拼接成完整阵图——东南方八十里处,分明是青阳镇旧址的方位。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毒瘴时,楚亦安在瀑布后的洞窟找到半截残碑。
被血垢覆盖的“楚氏宗祠“四字之下,三百年前的南海纪年清晰可见。
公孙夏河化开冰罩,露出碑底锁着七枚头骨的青铜链。
“饲妖术的祭品要延续七代......“她指尖抚过第三枚头骨额间的朱砂痣,与楚亦安眉心的胎记分毫不差。
阴风忽起,赵爽腰间的探妖铃还没响就被锈蚀成粉。
楚亦安转身将薛雪莹扑倒的瞬间,他们方才站立的石台已化作黑水。
李长老的烟锅在岩壁擦出火星,照出上方密密麻麻的婴灵巢穴。
磷火摇曳的甬道尽头,某种细碎的啃噬声混在滴水声中。
楚亦安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三年来夜夜纠缠他的焦糊味突然真实可闻。
当赵爽的火符再次照亮前路时,最后一点火光里闪过数万双猩红眼瞳。
照夜珠的光晕外沿,几缕银丝正在石缝间缓慢蠕动。
薛雪莹包扎用的纱布突然无风自燃,灰烬落地竟拼成扭曲的“快逃“字样。
公孙夏河霜剑插进地面的刹那,众人听见头顶传来枯骨碎裂的脆响。
薛雪莹腕间银镯突然发出蜂鸣,三枚淬毒骨刺擦着她耳畔掠过。
被护在身后的年轻修士捂着血流如注的肩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她反手洒出的金疮药粉在空中凝成蝶形,却在触及伤口前被腥风搅碎。
“退到钟乳石阵!“楚亦安剑锋扫过岩壁,削落的碎石在半空炸成齑粉。
赵爽甩出的火符在烟尘里燃起七道火墙,将那些形似婴孩却生着蝎尾的小妖魔暂时阻隔。
公孙夏河霜剑点地,冰晶顺着钟乳石攀爬,转眼将众人圈在寒冰结界中。
薛雪莹扯断半截衣袖缠住修士伤口,指尖触及的皮肤已泛起诡异青紫。
她正要取解毒丹,后颈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不知何时钻进结界的小妖魔正趴在她肩头,獠牙深深刺入皮肉。
“雪莹!“
楚亦安的声音裹着剑气破空而至,那小妖魔在剑光中炸成血雾。
薛雪莹踉跄着扶住石柱,被咬处涌出的黑血竟在半空凝成骷髅形状。
公孙夏河的水袖卷过她腰间,霜气封住伤口时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
“是怨婴蛊。“赵爽捏碎符纸按在薛雪莹额间,火光映亮她苍白的脸,“这毒要至亲之血作药引......“
楚亦安握剑的手陡然收紧,腕间旧疤渗出细密血珠。
三日前在残碑前割掌取血的场景闪过脑海,当时渗入青铜锁链的鲜血,此刻正在薛雪莹伤口里沸腾。
他剑锋突然迸发青光,凌厉剑气如新月横扫,三十丈内的小妖魔尽数化作冰雕。
“楚大哥的寒霜剑意竟已能化形!“某个年轻修士惊呼出声,手中断剑当啷落地。
赵爽望着楚亦安挺拔背影,眼底映着尚未消散的剑芒,火折子烧到指尖都未察觉。
腐臭的血雾突然剧烈翻涌,地面震颤着裂开幽蓝缝隙。
李长老烟杆敲碎即将闭合的冰墙:“跟紧老夫脚步!“青铜烟锅在虚空中划出九宫八卦,每一步踏下都震散暗紫色毒瘴。
众人穿过扭曲的岩缝时,公孙夏河突然按住楚亦安的手腕。
“血腥味在重组。“她霜剑指向洞顶倒垂的钟乳石,那些灰白色石柱表面正渗出粘稠黑液,“有人在操纵这些怨气。“
当最后一人挤出岩缝,整条通道轰然坍塌。
楚亦安转身的刹那,照夜珠的光晕里浮现出巨大洞窟——数以万计的婴灵悬在蛛网上,每张哭嚎的小脸都映着他们惊愕的倒影。
洞窟中央的祭坛上,半截青铜鼎正在吞吐血雾,鼎身铭文与楚亦安怀中的玉简如出一辙。
“三百年前失踪的镇魂鼎。“张天师道袍鼓动如帆,七星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当年楚氏先祖用它镇压......“
鼎中突然伸出青灰色手掌,抓着鼎沿缓缓爬出的身影让所有人呼吸停滞。
那妖魔面容竟与楚亦安有七分相似,眉心朱砂痣泛着血光,破碎的衣料上还能辨认出楚氏宗祠特有的云雷纹。
它每走一步,洞窟四壁就睁开密密麻麻的血色瞳孔。
楚亦安剑锋上的霜花簌簌而落,护身符在怀里烫得惊人。
妖魔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低吼,残存的右手摆出个古怪手势——正是青阳镇废墟里,母亲焦尸保持的结印姿势。
“当心!“赵爽的火符与公孙夏河的冰刃同时出手。
妖魔抬手抓住两道法术,掌心浮现的阵图竟将冰火之力融为一体,反手砸向人群。
楚亦安纵身跃起时,怀中玉简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与镇魂鼎产生共鸣的瞬间,他看清鼎内蜷缩着七具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干尸。
剑光劈开能量球的刹那,洞窟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比眼前妖魔恐怖十倍的威压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婴灵们集体发出刺耳的尖笑。
楚亦安抹去嘴角血渍,剑尖直指妖魔咽喉,玉简纹路在他瞳孔中流转成完整阵图。
“楚氏血脉的诅咒,该断了。“
镇魂鼎突然迸发刺目血光,鼎身裂纹中伸出无数白骨手臂。
楚亦安的剑锋距妖魔咽喉仅剩三寸时,洞窟穹顶轰然塌落。
在纷扬的碎石与冰晶中,他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深渊边缘——三百年前本该魂飞魄散的楚氏先祖,正握着与自己手中完全相同的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