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雨。
梅菲尔区克拉里奇酒店，南非慈善晚宴令社会各界名流蜂拥，初冬寒雾加剧了酒店门前马路拥堵。
劳斯莱斯银刺在远处停下，黑伞倒旋着收拢减少滴水，侍者接过大衣送去存衣处。
有闪光灯亮起，摄像构图中，镜头语言精准表达年轻侯爵同时享受多人服务的骄傲质感。
很好，居然转身看过来了，正合心意，他除了微笑还能怎么样？——记者像是遭遇猎物挑衅的猎人大感有趣。
“伊莎贝拉子爵十五分钟后下楼。”
酒店大堂里，罗伊轻声低语提醒忍耐，他自己同样不太舒服体态别扭的垂着头。
西奥多踱步到装饰作用的罗马柱旁：“你回车里等。”
“我没关系。”
“如果是你父亲站在这里，他会说那怎么行，别人会以为斯图尔特家的人不懂礼仪。”
西奥多抚摸袖扣，吐槽道：“所以他现在只能呆在庄园里，干着急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罗伊跟着轻笑一声，没再坚持低调离去。
等他退休了会跟老侯爵的司机一样，去家族农场养老闲来无事开着拖拉机飙车忆往昔，父亲那样始终站在侯爵身后彰显礼教的定位，不适合他。
“西奥多侯爵，幸会。”
年逾五旬的先生忽然出现，前几天在议会大厦公众餐厅见过，埃利斯议员的助理。
他这次讲话异常直率：“您此刻站的位置可不是个好地方。”
“有吗？我觉得非常好，免费的新闻头条版报，很难得。”西奥多毫不作假。
“……明年四月份颁发的环境法中，对环保捐赠免税比例提升到最高70%。”
老先生哑然，自嘲道：“万众瞩目的确应属于“新血”……我的电话随时为您保持畅通。”
他说完便急匆匆离去，生怕被摄像镜头逮捕。
西奥多笑了笑，放松身体斜倚着罗马柱。
明年四月份，等到那时他已经端个碗在街边要饭了，不知道还能否打通电话？
“叮。”
十七分钟，电梯门打开，伊莎贝拉迟了两分钟出现，一位中年男人挽着她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
“真遗憾上院驳回了我的《历史建筑维护法》修正案，否则赫尔侯爵家族庄园的彩绘玻璃，该多体面。”
中年男人相貌英俊头发打蜡，语气满是可惜感慨。
伊莎贝拉嘴角噙着温和笑意提醒：“您更该提醒霍华德议员关注越狱事件调查，毕竟我们削减了监狱预算，才导致三位暴力罪犯越狱。”
“哈，这位就是第九代赫尔侯爵吧？《泰晤士报》报道您在‘爱国慈善’晚宴的发言真是感人。”
中年男人驻足站定，松开伊莎贝拉的手臂行了一礼，悠悠补充道：“就像您家祖先捐赠印度神庙换取茶叶专营权般……充满历史传承。”
“我听说伯克利集团在霍华德议员的选区，买了三块不可开发湿地？小心土地污染。”
西奥多可远不及伊莎贝拉笑若春风的本领，但他能让中年男人也笑不出来。
“据说，我的那位环保斗士校友，明早会做客BBC早间新闻演播室。”
西奥多抬手指向酒店大堂落地窗外，一辆BBC的转播车正停在那里。
伊莎贝拉凑到近前挽住他的手臂，嗔怪道：“西奥，要谦逊。”
“要谦逊，先生！”
西奥多抬高语调，四周传来一道道瞩目，闪光灯应声骤亮。
中年男人脸色发白低下头转身疾走，年轻侯爵可以接受逃税漏税的司法处罚，他的老板会被“强吃19岁年轻侯爵绝户”的公众舆论斩断政治生命。
迈克尔·霍华德。
原环境大臣现内政大臣，党内极右系中的激进派实权派领袖，长期视斯图尔特家这样支持铁娘子主义且有一定实力的传统贵族极右为——需要敲打收下当狗的对象。
支持弱化环保增强商业开发，这几年与房地产商们关系很好。
伯克利集团那位顾问之前就是环保部门官员，也只有这样的“友谊”，才让他嚣张到把埃利斯爵士当擦屁股纸用。
而牛津学子奥利维亚·温特斯，带领她的‘湿地守护者’联合多个极端环保组织，正式对伯克利集团发起了公益诉讼。
迫于舆论压力，金丝雀码头地方官员公开表示，正在考虑联合城市规划部门，暂时终止伯克利集团四块商业用地的申请。当此事移交到司法审理流程，商业用地申请周期会延长到六个月……
几百万镑的前期开发成本，以及股价下跌大出血。
伯克利集团现如今真有吃人的心，今晚谈崩不奇怪。
但正因此刻下跌中的股价，它会自行冷静下来，考虑清楚得失。
“巴林银行失去耐心了。”
伊莎贝拉和西奥多挽着手，并肩走出酒店大堂，简洁告知今晚霍华德真正代表的对象。
巴林家族这一代继承人近几日通过各种渠道找她，试图私下解决双方之间的猜忌，结果自然一拍两散。
斯图尔特家最大漏洞“遗产税”存在时效性。
只要应税期结束，巴林银行通过多年合作掌握那点共同的灰色底料威慑性骤降。
那么既然难以消解问题，接下来理应把手中牌面发挥到极限。
“我们明天会上电视？”
西奥多撑起一柄大伞，眯起眼睛躲避闪光灯。
伊莎贝拉挽着他的手臂稍稍用力：“紧张？”
“是的……还有一点兴奋。”
“是不是有点匆忙？”
“还好，只要巴林银行变不出几亿资金填补亏损，一切就刚刚好。”西奥多坚定的说。
当他率先搞定莉芙学姐，伊莎贝拉的遗产捐赠选项排除，接下来只要把地块送到莉芙学姐手里，一切就结束了。
…………
翌日，11月23日，第九代赫尔侯爵的名字荣登电视，被爆大规模逃税漏税。
同天，牛津学子温特斯做客BBC，宣称将与伯克利集团斗争到底，完美的个人形象博得无数公众支持。
11月24日，感恩节当天，舆论以飓风登临纽约的恐怖感席卷。
《泰晤士报》主版论战环保与经济，副版为讨论贵族遗产税与商业抑制性、财富再分配机制专刊，在知情的工党人士看来，颇有左右互搏滑稽幽默。
每日电讯报则坚定站住传统贵族立场，一篇名为《遗产税杀死了贵族》的报道，直指工党领袖布莱尔。
11月25日，倒计时第37天，西奥多与汇丰银行约定的最后一天。
报纸上首次出现，引援于接近税务部门官员的知情人士爆料，称：税务部门正在考虑对约克郡斯图尔特侯爵家族发起反避税调查。
“莉芙在哪儿？”西奥多双眼泛着血丝问。
罗伊沉声回答：“在伦敦，接受观察家报的专访。”
“给她打电话，约她今晚……”
“滴滴滴。”
手机铃声响起，西奥多接通电话。
“西奥，我这会儿在伦敦想要出门，但是我的车子坏了，外面正在下雨，你能来接我一下吗？”莉芙学姐的嗓音夹杂着电流声听不真切。
西奥多笑了起来：“乐意为您效劳，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