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顾尘

“大夫,我家男人怎么样了?”

“老夫已经尽力,余下的……便只能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

黑暗中,李顾尘隐约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

不知为何,那道女声竟莫名有些熟悉。

在这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中,他听见大夫收起药囊起身离开,听见女人关上大门,随后坐在自己身旁,听见她啜泣着呼喊自己的名字:

“李顾尘,你竟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

“呜呜呜,这叫我一个人怎么活呀!”

李顾尘吃力地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土墙与陌生的陈设。

“咳…咳!”

喉间干涸如火烧,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女人,哑声呼唤。

“水…我要水…”

“阿尘?!”

女人惊呼裹着泪意,在确认前者醒来后,神情激动地抹了抹眼泪,随后有些手忙脚乱地打来一瓢水,搀扶着后者喂了下去。

后者虚弱地躺下,闭上眼睛,原本稍有恢复的面容忽然变得苍白无比。

见此情形,女人急忙问道:

“阿尘,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让我休息一会儿就行。”

一股股记忆如同洪流般涌入脑海,令李顾尘感到头痛欲裂的同时,也瞬间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自己穿越了!

此地名为苍山县,是大晋王朝的一个边陲小县。

前身是个脱产的书生,住在县城外的柳河村,全家人靠着父亲打猎维持生计,日子原本过得还算凑合。

直到不久前,父亲夜里上山打猎,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前几天更是有同村的猎户带回来父亲的猎弓。

原主三岁丧母,如今又丧父,再加之童试失利,多重打击下直接一病不起。

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李顾尘穿越而来。

“阿尘……”

温热的触感传来。

睁开眼,只见女人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掌心贴在自己额头。

李顾尘心头微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容貌极佳,脸上虽未施粉黛,却反而有一种朴素清纯的美,身材略显青涩但不失美好。

这女子叫做虞诗涟。

是原主父亲在其小时候买来的童养媳。

论年龄,虞诗涟如今十六岁,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却承担起了家中几乎所有的事务。

对自己可谓是百般照顾,哪怕父亲去世、前身一病不起也不离不弃。

然而,也许是因为虞诗涟的出身乃是罪民之后,是最低等的贱籍。

所以原主对于她总是有些疏离,在态度上,比起妻子更像是仆人。

说来可笑,前身之前还曾幻想过,在未来考取功名利禄,然后与世家豪族之女结亲,当那书生小说中的乘龙快婿。

结果到头来,就连童试也没能通过。

“阿尘,来,把药喝了。”

虞诗涟端着汤药从屋外进来,先是轻轻吹了一阵儿才放在床边。

李顾尘嗅着草药的难闻味道,捏着鼻子一口气将整碗汤药喝下,随后靠在墙上,看着虞诗涟忙上忙下,准备晚饭。

“既来之,则安之。”

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如今自己回不去了,那便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回过神来,他瞧见虞诗涟站在米缸旁边叹气一声,然后整个人几乎钻进里面,在米缸中刮了又刮,反反复复。

只是准备出来的时候居然卡在了缸口,怎么也起不来。

“哎呦,阿尘,帮我一下。”

瓮声瓮气的声音中夹杂着少许羞涩。

李顾尘心中无语,这个小笨蛋。

支起虚弱的身子起床,来到前者身边。

李顾尘左手伸进米缸,扶在虞诗涟腰间,后者干脆压住她的屁股,一个用力,总算是帮助她成功起身。

只是……

看着面部潮红,发丝松散如乱草的虞诗涟,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心疼。

无法被血液流向头部导致的潮红所掩盖的,是其微微凹陷的面颊和消瘦的身体。

自从父亲去世以来,这个童养媳要照顾生病的李顾尘和负责家中一应事务,甚至还要为了十几文乃至几文铜钱,去干各种力所能及的活计。

一个十六岁的女人,放在前世应该叫做女孩,在这样的劳累下,哪还有什么健康可言。

刚才被卡住,完全是因为没吃饭才导致的使不上力。

李顾尘蠕动嘴唇,最后也只能轻轻开口:

“诗涟,你辛苦了。”

虞诗涟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阿尘居然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内心忽然一暖,她莞尔一笑。

“嗯。”

不多时,饭做好。

两碗米粥和一碟咸菜,这就是家中最后的食物。

李顾尘注意到自己碗里的粥更稠一些,而虞诗涟碗中的粥……

也许勉强能叫做水里混了点米。

他沉默不语,直接将自己碗中的粥倒了一部分在虞诗涟碗里。

后者刚想开口,就被李顾尘一个强硬的眼神制止。

“我是病人,病人是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东西的。”

虞诗涟没有反驳,眼神中充满着喜悦。

她不知道阿尘说的是真是假,只知道阿尘变了,变得对自己很好。

饭吃到一半时,虞诗涟有些迟疑地看向李顾尘:

“阿尘,现在家里已经快要没钱了,甚至还欠着隔壁刘婶三钱银子。”

“我就是想提个建议,你能不能等身体好了,就也去找个赚钱的活计?当然,我只是这么一说……不知道你……”

阿尘轻轻点头。

“好。”

笃笃!

“诗涟,开门,快开下门。”

虞诗涟一惊,转头瞥了一眼木门,又看向李顾尘:

“是周力的声音。”

“是他。”

李顾尘眉头微皱,和虞诗涟一起打开了门。

屋外,一个面部长着三个痦子的青年出现在两人面前。

青年在看见李顾尘后,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惊讶。

“周力,你来是有什么事情?”

李顾尘全盘接受了原主记忆,自然知道这个外号“三点周”的周力。

从原主留下的记忆来看,这周力似乎对自己的虞小娘子有所觊觎。

不过目前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凭着直觉而已,所以也不好发作。

“三点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拱手一笑。

“哎,没想到李兄弟大病痊愈,真是可喜可贺。”

李顾尘内心冷笑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

“那就多谢周兄了,不过我们马上就要休息,你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县里发了通知,今年的秋税提前一个月交!我听说你家好像要交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他们把我爹也算进去了?”

李顾尘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李兄弟可要抓紧啊,这距离收税可就不到一个月了。”

周力嘴上说着,视线却飘到了旁边的虞诗涟。

看着如此美丽的人儿,他眼中闪过一丝火热,不过很快又隐藏下去。

周力说完后直接就离开了,就好像真的只是来告知这件事情的。

直到远离李家几百米后,他回头看了眼关上的木门,心中暗暗发狠。

“还以为你这小子马上就要病死了,没想到命大居然活了过来。”

“算了,等到后面官府来收秋税,我看你怎么拿的出来。凭你那不愿吃苦的穷酸书生样,到时候不还得靠卖掉诗涟来凑齐银子?”

“哼,到时候虞诗涟就是我的了!”

一想到虞诗涟的美貌,即使是在寒冷的夜晚,周力的身体也感觉到有些燥热。

李家。

关上门,虞诗涟从某处找出一个小袋子,满脸愁容地将其中的铜钱往木桌上一倒。

仔细一数,共计二十一枚小钱,折合二十一文。

这与秋税需要上缴的三两银子可谓是相差甚远。

按照大晋律,如果缺缴税收,男的发配徭役,女的卖身为奴!

“阿尘,家里就剩这么多钱了,该怎么办?”

“不急,我有办法。”

李顾尘并没有撒谎,也不是安慰。

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