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离间计

咸阳宫的书房里，青铜灯盏的火光将秦王政年轻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他手指轻叩案几，目光落在刚刚送来的密报上——魏王病重，咳血不止。

“相国以为如何？”嬴政抬眼看向静立一旁的吕不韦。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国今日特意换上了素色深衣，腰间玉佩温润无光，像是刻意收敛锋芒。

吕不韦捋了捋胡须：“魏无忌在，魏国难破。”

简简单单几个字，让书房温度骤降。

嬴政想起几年前函谷关外那一战，正是信陵君率领五国联军，让秦军遭遇了少有的败绩。那个风度翩翩的魏国公子，在战场上却如猛虎般令人胆寒。

“寡人听闻......”嬴政把玩着案上的虎符，“魏王向来忌惮这个弟弟。”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吕不韦眼中精光一闪：“大王明鉴。魏王圉生性多疑，当年为太子时就曾......”他突然收住话头，转而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魏国太医令的秘密诊籍。”

嬴政展开竹简，眉头渐渐舒展。竹简上详细记载了魏王的病症：肺痨已入膏肓，最多不过三年之数。更妙的是，末尾还附着一行小字——“王每咳血，必召信陵君，既至又疑“。

“有意思。”嬴政指尖轻点那行字，“兄友弟恭的表面下，藏着猜忌的毒蛇。”

吕不韦适时递上一盏温酒：“老臣在魏国还有些门路。若能以重金收买近臣，在魏王耳边煽风点火......”

“不够。”嬴政突然起身，玄色王袍在烛光下如黑云翻涌，“要双管齐下。”他走到墙边的七国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大梁位置，“一边离间魏王兄弟，一边让信陵君自乱阵脚。”

吕不韦会意：“大王是说......?“

“听说信陵君最疼爱那个叫如姬的妾室？”嬴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找人在她身上做文章。”

三日后，一队商旅悄悄离开咸阳。车队装载着看似普通的丝绸茶叶，实则夹层中满是黄金美玉。为首的商人手持吕不韦亲笔密函，目的地是魏国上大夫颜恩的府邸。

与此同时，大梁城内最负盛名的说客公孙乾“偶遇”了信陵君的门客侯嬴。酒过三巡，公孙乾醉醺醺地透露：魏王正在秘密调查信陵君与赵国往来的密信。

“荒谬！”侯嬴拍案而起，“君上为魏国殚精竭虑......”

公孙乾连忙赔罪：“在下也是听颜恩大夫酒后失言......”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据说这是王宫密探在赵国使者身上搜到的。”

侯嬴接过玉佩，脸色骤变——这分明是信陵君府上的物件！

当夜，信陵君府书房灯火通明。魏无忌握着那枚玉佩，眉头紧锁。如姬跪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君上，这玉佩确是妾身上月赏给侍女小桃的......”

“小桃现在何处？”

“三日前告假归家，至今未回。”

魏无忌猛然起身，佩剑撞在案几上发出闷响。他想起今日入宫时，魏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难道......

“君上！”侯嬴匆匆闯入，“刚收到消息，颜恩昨夜秘密入宫，今早魏王就下令加强了对君上府的监视！”

窗外惊雷炸响，夏日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魏无忌站在窗前，任由雨丝打湿衣襟。十年前他率军救赵时，魏王也曾猜忌他功高震主。但那时的兄长至少还会当面质问，如今却只敢暗中调查。

“备车。”魏无忌突然转身，“我要入宫面见王兄。”

侯嬴急忙阻拦：“君上三思！此时入宫，只怕......”

“只怕什么？”魏无忌冷笑，“怕王兄赐我毒酒？”

如姬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君上不可冒险！若您有个闪失......”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魏无忌扶起爱妾，发现她袖中藏着一把匕首。这个向来柔弱的女子，竟已做好殉情的准备。他心头一热，随即又是一凉——王兄啊王兄，你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了？

暴雨持续了整整三日。这期间，大梁城内流言四起。有人说看见赵国密使深夜出入信陵君府；有人传言信陵君私藏魏王印玺；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信陵君门客正在秘密打造兵器。

第四日清晨，魏王突然召集群臣。当信陵君踏入大殿时，发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魏王高坐王位，脸色蜡黄却目光炯炯。

“信陵君。”魏王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寡人听闻你近日与赵国使者往来密切？”

魏无忌坦然出列：“臣弟确与赵使有过一面之缘，是为商议共同防御秦军之事。”

“是吗？”魏王突然咳嗽起来，侍从连忙递上丝帕。待咳喘稍平，他挥了挥手，侍卫立刻押上一名遍体鳞伤的宫女，“你可认得此人？”

魏无忌定睛一看，赫然是如姬的贴身侍女小桃！宫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尖叫起来：“君上救命！奴婢什么都没说啊！”

大殿一片哗然。魏无忌这才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他环顾四周，颜恩等人眼中藏着得意，大将手按剑柄跃跃欲试，而太子增......那个懦弱的侄子竟不敢与他对视。

“王兄。”魏无忌突然笑了，“您还记得当年在猎场，那只扑向您的恶狼吗？”

魏王一怔。那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当时若不是魏无忌拼死相救......

“臣弟若有不臣之心，何须等到今日？”魏无忌解下佩剑，重重放在地上，“这把剑曾为魏国斩杀无数敌寇，今日就交还王兄。”

剑落地的声响在大殿内回荡。魏王看着跪伏在地的弟弟，忽然想起太医的警告：情绪大起大落最伤肺腑。他胸口一阵剧痛，竟咳出一口鲜血！

“大王！”群臣惊呼。

魏王摆摆手，用丝帕擦去嘴角血迹。他看着魏无忌花白的鬓角，想起这个弟弟为魏国付出的一切。可王权面前，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信陵君......”魏王艰难地开口，“即日起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

当夜，吕不韦在咸阳收到飞鸽传书。他抚须微笑，命人准备了一份厚礼——是时候接触那位心怀不满的魏国太子了。

而在大梁城信陵君府，如姬正为丈夫包扎手上的伤口。那是魏无忌怒极拍案时被竹简划破的。

“君上......”如姬泪眼婆娑。

魏无忌望着窗外的月色，轻声道：“备马。明日我要去祭拜母后。”

如姬愕然：“可王命......”

“王命？”魏无忌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寒光，“他既已不念兄弟之情，我又何必......”话未说完，但如姬已经明白了他的决心。

风起云涌，魏国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