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对峙

皇帝将笔搁下,把批阅后的奏折放在了一侧。常公公忙不迭放了红墨条,替人拿了本新奏折。

皇帝提笔一瞧,不免冷笑一声,指了常公公:“看看,地方在跟朕哭穷呢。常喜啊,朕这个皇帝可不好当。”

常公公哪敢真瞧,手又摸上了红墨条研磨着,探着皇帝的口风:“既然小靳大人是被胁迫的,想必在转交大理寺前,自个儿也审问清了,不如皇上召他来一问?”

皇帝不在意地冷哼一声,批了个知道了,“一会命户部拨款八万两白银出来,叫他们派个侍郎送去南边。靳青能被许复胁迫一次,便能被他胁迫数次,召他来也不会有结果的。”

皇帝顿了顿,又道:“靳青看管不力,把他罚去地方吧,总比在京都有用得多。”

常公公脸上浮起笑意,夸赞道:“陛下仁心,小靳大人这一去,家里人便都能保全了,那京都府尹的位置……”

“且再看看吧”,皇帝疲惫地闭上眼,随意搁下笔,“先叫衙门底下那个王家的小子顶上来,他若是做不好,再换人吧。”

“喳。”

……

“咱们去的时候,那母女二人已经不知所踪,想是趁乱跑了。”

几个侍卫打扮的人齐齐站着,头却低着,不敢抬头去看许复那阴沉得吓人的脸色。

许复捏紧了拳头,随手拿起笔架朝人扔去。那几人并未闪避,反倒是结结实实地受下了。好在笔架轻,即使准头中了也不会要人性命去。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先是那女人在衙门口击鼓,无人报来我跟前;这次灭口,竟连人都能让你们弄丢!若是她带的证据到了旁人手中,别说你们,我也得下天牢待着!”

许复气得来回踱步,他心里清楚此刻骂街也于事无补,脑子里飞快转着,看看有什么方式可以弥补。

郑家!

他眼眸一闪,想起了郑贵妃交代的事情。能用许兰时一人换来全家安稳,许家又哪里需要再害怕?

“二十板子,自己去领罚,顺带叫二小姐来一趟。”

那几人应下朝外走去,反倒是那要去叫许兰时的小厮又绕了回来:“二小姐正巧要进二门里,奴才给拦住了,可是现在请进来?”

许复皱了眉头:“什么叫正巧要进去?她出门了?”

小厮一五一十答道:“是,二小姐早晨便出去了,那会应该刚用完膳,现下才回来。”

许复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他眼神锐利:“知道她去哪了么?”

小厮摇了摇头:“二小姐身边跟着的是宫里出来的待夏,许是出门逛街了也说不准。”

“也是,她什么也没有,我又何必如此紧张。”

许复喃喃自语,又指了那小厮:“让她进来吧。”

那小厮应声退下,不多时门帘再挑,许兰时便进来了。

书房内昏暗无比,地上的笔架、桌案上混乱的纸笔,还有许复那皱着眉阴沉的脸。

许兰时一眼就知道,这是许复杀人失利,要拿自己开刀了。

但她一直想问,虽然郑家敢骂皇帝昏君,但真的能在皇帝面前保下一个因贪污被抄的人家吗?

就因为她许兰时一条命?还是郑贵妃的一时高兴?

这些东西,许兰时不信许复没有考虑。可如今那男子的妻女跑了,所谓的证据也没捞着,他想着拼一拼、死马当活马医也是有的。

“父亲安。”

许兰时打算不动声色,毕竟贸然开口可能会错事先机,“父亲今日唤兰时来可有什么事?”

许复瞥她一眼,坐回了位置上:“听说你今天出门了?去哪了?”

许兰时说谎话不打草稿:“女儿去酒楼吃茶,还去了银楼买首饰。”

“首饰呢?”

许复虽然知道她如同一张白纸,可不免也怀疑几分。

许兰时伸出手,露出皓腕上的银镯。好在刚刚路过银楼起了购买欲,不然都不知该怎么搪塞过去。

许复皱眉:“你去了这么久,就买了个银镯子?你母亲不是把这月的零用给你了么?”

许兰时莞尔一笑:“阿娘生前也带了个银镯,不过病重时已叫兰时当了拿来供家中花销——这些父亲并不知道吧?”

许复当然不知道,他装作上京的穷学子才跟兰时的生母拜堂,故而一直没有寄什么钱回去。而且生下兰时后,他也没再去一回了。

许兰时:我也不知道,但我会编。

许复淡淡一笑,抬眸正视许兰时:“我上回说若是这事出了什么纰漏,我可再保不住你,还记得吗?”

许兰时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父亲不是要杀人灭口吗?难不成底下人这都办不好?”

许复并不理会,只是神色漠然:“你不必呛我,左右我是要将你交给郑家处置了。”

“父亲难不成要许家二小姐死在郑家?”

许兰时点出其中关键:“若是如此,朝中的御史可是会一本本的参郑家,而郑家怕是不能与父亲善罢甘休了。”

“这些不必你说,我自然知道”,许复拧了眉头,看向今日这个过分稳重的二闺女,“我许家的二姑娘,不过几月就会死在一场风寒里。去郑家的,不过就是一个奴婢罢了。”

许兰时只觉内心一股怒火升起,双手却冰冷得很,不住颤抖着。

这是原主的感觉。

许复作为丈夫,保不住她的母亲;如今身为父亲,却还要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拱手于人……

“你配当父亲吗?!”

许兰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吼了出声,她能感觉到原主的无助与绝望。她红了眼,强撑着不让泪水滚落。

许复一怔,高高的举起手掌,语气愤怒,“你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

许兰时倔强的扬起下巴,“若我说你要的证据就在我的手上呢!”

“不可能”,许复的手尴尬的顿在空中,他冷哼一声,甩袖将手背在身后,眯了眯眼,“你什么也没有,又怎么能将那妇人救出?”

许兰时冷笑连连:“我什么也没有?这只是你许复自以为的。可事实是,那对母女安安稳稳的从衙门里出来了,你的手下一个人也没见到。你以为那妇人能放过你吗?”

“是你说的,杀夫与弑父的仇,你兜不住。所以……”

许兰时脸上挂起自信的笑容,直直刺痛了许复的眼眸。

“你敢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