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访国公府

入夜,依旧是那袭黑影,翻身落入申国公府中。

二楼轩窗半启,烛火在纱幔后晕出暖黄光晕——李治明白,高士廉果然在等他。

“夤夜造访,国公见谅。“李治卸下蒙面黑巾,微微欠身。

高士廉将《六韬》反扣在案,烛芯爆出朵灯花:“都说晋王殿下温润如玉,老臣瞧着倒像只夜猫。”枯瘦手指摩挲着书脊,“总不会专程来陪老夫秉烛夜谈?”

高士廉的调侃使得李治悻悻一笑,“老国公说笑了,今夜前来确有一物请国公品鉴。”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日在东宫中拾到的鱼符,递了过去。

高士廉借着烛火,定睛一看那鱼符,顿时愣住,“这是……?”

“本王也不知这鱼符是哪支军队所持,还请老国公长眼。”

高士廉自知兹事体大,鱼符流落在外,如此紧要之事,自然不能轻易放下。

他仔细翻查着鱼符,脸色渐变,许久之后,才渐渐放下鱼符,猛然抬头,浑浊的瞳孔映着李治那温润的笑容。

“晋王是否对那个位置也有意?”

聪明人之间从来不装模作样,李治缓缓起身拱手说道:“本王并无此意,只是不想毁了兄弟间这份情谊。”

高士廉喉咙里滚出闷笑:“玄武门前说这话的,可是您父皇。”

“老国公此话何意?本王与世无争,只想兄友弟恭,这为何不可?”李治反问道。

高士廉毕竟是见惯这种世面的人,心中不禁嗤笑一声,但表面却不动声色。

“那晋王今日将此物交于老臣又是何意?”

“希望老国公能妥善处理此物!”

“你可知老臣早已有致仕之意?”

李治微微眯眼,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自己不说,这个老家伙是真的不上套。

“慎行兄长那日在魏洲所受之冤...就是源自于此!”

“魏洲”二字一出,室内温度骤降,烛影在高士廉脸上割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李治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分明看见,高士廉那老迈的手掌青筋暴起。

当年高士廉的二儿子高慎行在魏洲蒙冤入狱,幸亏李世民对高士廉信任有加,才免了其罪责。

如今李治重提旧事,高士廉不得不权衡其中的深意。

半晌,屋内寂静无声。

终于,高士廉叹了口气,“晋王,老臣知道你意,只不过,朝堂纷争,储君之位,只能陛下定夺。”

李治点了点头,“老国公所言极是,此物就留在卢国公府,待朝堂事了,本王定亲自来府上赔罪!”

说罢,他缓缓起身,稍作犹豫,便离开了高士廉的房间。

高士廉凝视震颤的窗棂,掌心鱼符烙进皮肉——这哪是温驯幼鹿,分明是头蛰伏的狼……

李治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申国公府,而是转道来到了一处闺房门前。

见四下无人,李治将提前写好的诗从怀中取出,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

翌日。

翌日,朝会之期。

贞观年间,朝会虽非日日皆开,但三日一临朝之制,却也未曾懈怠。

近日,朝会上议事频仍,皆因李泰奉命监察契丹细作一案有了新进展。

刑部郎中黄文杰出列时,笏板在掌心掐出红痕:“陛下,契丹细作已招供,主使者...”他喉结滚动,余光扫过蟒纹朝靴,话在嘴边,却又如同吞炭。

“背后是什么?”李世民声音依旧冷静,听不出丝毫情感。

黄文杰叩首跪地,“臣僭越,那细作供出,背后之人乃受意于太子,那日大理寺门前细作乃是契丹八部中,大贺氏部落族长长子。”

太极殿内鸦雀无声。

死寂中,李承乾袖袍之下的手指微微蜷缩。

矛头直指太子,谁都知道,这黄文杰乃是李泰门下,这分明就是魏王在发难。

大理寺正林彦连忙出列,声音坚定:“陛下,契丹细作之案疑点重重,那细作空口无凭,不能当真。”

黄文杰冷笑一声,针锋相对:“胡说!此案乃刑部与大理寺共审,又有魏王殿下在场,难道你是在说魏王殿下与本官一同扯谎不成?”

林彦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让他在朝上怼黄文杰可以,但让他无凭无据来指控李泰,这他可办不到。

都是来上班赚钱的,有几个会为此,把命搭上呢!

“本官就事论事,只为太子殿下辩白,尔等小人,休得胡言!”林彦声音略显激动。

黄文杰冷笑一声,不再看他,转向李世民,“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又有契丹细作供词,还望陛下明鉴。”

场面再次陷入沉寂。

片刻后,李世民将目光转向立泰,“惠褒,此事可有定论?”

李泰面色勉强的缓缓出列,“父皇,想必太子殿下是有难言之隐,我想兄长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

李泰这话说的很有水准,看似为李承乾辩解,实则却是暗暗挖了个坑。

他余光撇向李承乾,你要么真有难言之隐,要么就给我承认这大逆不道的事实。

不过,他知道,仅凭于此并不能撼动李承乾的身份,不过,他还为李承乾准备了‘厚礼’!

李世民此刻看着身体略微有些发颤的李承乾,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开口问道,“太子,你有什么说的吗?”

“儿臣确在布局大贺氏。”李承乾重重叩首,金砖映出他扭曲的面容,“此事曾禀过父皇。”

李泰闻言,心中暗暗叹气,觉得此事恐怕会不了了之。

“嗯,但你身为太子,此举有失身份不说,然,如此行事,后患颇多。”说到这,李世民顿了顿,随即看向长孙无忌。

“辅机,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长孙无忌老神在在,在李世民话音落下之际,缓缓开口,“太子顽劣,此举有失天国威仪,若被传到外族,恐被诟病。”

这位国舅爷出列时,目光却掠过闭目养神的李勣,随即躬身说道:“然,如何处置太子,还应陛下定夺。”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李承乾:“太子,罚你东宫思过三个月,你可有怨言?”

“儿臣不敢!”李承乾跪在中央,长袍下双拳紧握,眼神阴冷。

正当紫袍队列开始松动,御史张帷忠突然出列。

“陛下,臣有本禀奏。”

众人微微一愣,这位御史并不是两王门客,此时出列,难道是有谁落下把柄到御史台了不成。

然而,当张帷忠话音落下,就连那闭目养神的李勣,都猛地睁开了眼。

“陛下,臣等听闻,河北道魏洲境内有大军异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