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何为吾道？

在自然界中，火当是植物最为恐惧的灾害之一。

但生命于时光长河中挣扎前行，也在一步步地改善自己，寻求着更为强大的生命力。

便有那么一些植株，因着地下根系发达，或是外皮坚硬厚实，能够抵御山火的侵袭。

甚至于还有某些植物的种子，譬如帝王花、黑松以及桉树等，还偏偏需得高温才能释放。

火，居然成为了它们散布生命的重要途径……

于是便在绿草盈盈间，就在丘长戈一身力道还未得施展之际，因着他先前磷火弹的帮助。陈宁所听见那种“嘭嘭”开裂的动静，就带着传播新生的喜悦，猛然露出真容来！

“咻咻咻……”

一枚枚椭圆细长的成熟种子，争先恐后地穿过青石板上的空洞，冲出绿草的遮掩，径直疾射而出！

目标，正是那尚不能动弹的丘长戈……

“哼！”

一枚种子瞬间透体而没，于闷哼声间长出嫩芽。

迎风一晃，那嫩芽就须臾生长开来，又在眨眼间开枝散叶，终是在几息之后，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来。

其花花蕊硕大，色彩绚丽，造型优雅竟好似王者冠冕一顶。

“啊……”

就在此花盛开之时，更多的种子便接二连三没入丘长戈体内。

以他身躯为土壤，以起血肉为养分，于弹指间争相绽放！

而若不是因着杂草相托，此刻早已软倒的丘长戈，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仍由那曲线内的种子尽数以他为靶，一粒接着一粒赶来。

看着自家一步步，慢慢变作一个花人……

“呵呵。”

水生木高兴地欣赏了几眼花朵的美颜，随即别过头不再多瞧一眼。

兀自抬头望天，竟是走起神来。

湛蓝的天，成片的绿，柔和的风，还有一介蹲坐老农，合起来构成了旁人眼中的一副田园美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水生木才有了这般本事呢？

曾经的他，也仅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农人而已，打从懂事起，就帮着在自家田地里侍弄起作物来。

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子过得也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

水生木，于他人生的大部分时光中，便是这般悠然度过的。

若是要说与其他农人有何不同，那便是他特别钟爱植物。

此等喜爱让他恨不得整日都待于田间，便连吃饭睡觉都好似迫不得已不得不干罢了。

即便被家人拽出田地，他也不愿归家。

水生木会仗着年轻体壮，径直蹿到山丘野林中去。

每一种遇见的植物，他都会细细的看，慢慢地把玩。

他爱极了其中所透出的生生不息，这种蓬勃向上，这种生机勃勃，能使其觉得自己也充满了力量。

水生木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但他迷恋它，崇拜它，以至于达到了疯魔的地步。

水生木与草木为伴，视起如同家人，便自然害怕它们的离去。

他，最恨秋冬！

秋，成熟的植物会被人与禽兽收割。

冬，它们更是会于悄然间静静死去。

春，它们终是再次发芽了！

但在水生木看来，它们究竟不再是它们。

这新生的叶，新长的茎，新开的花，新结的果……都是全新的，是完全不同于过往的生命！

他曾经的亲人朋友，到底是离去了……

水生木伤春悲秋，渐渐远离了人群。

他在田野劳作但又不在，他在村落居住但又不在。

他独来独往孑身一人，周遭人皆被水生木视作无关之个体，从不与之交流。

慢慢地，水生木被乡人当作怪物不予理睬，也更不会关心于他。

就这般地一日复一日，再恍然，他竟已是五十五岁了。

田间老农的人生，也似乎也逐渐迎来了无法回避的终点。

也许就在某一日，水生木便会再也醒不过来，转而径直投入他最为憎恨的，名为死亡的怀抱。

然而就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转折却是抢先一步降临……

这日，水生木劳作完毕，正像往常一般坐于田坎眺望远方。

一名陌生的道人却是突然来他身旁坐下，自然而然地开口问道：“你所看的是何物？”

就在那一刻，惯常不喜与人接触的水生木，竟是莫名其妙就回答了对方：“生。”

道人又问：“何为生？”

水生木再答：“生是一种力量，一种……挡不住的力量。”

老农鲜少与人交谈，平生也未读书识字，能挤出这么一句已是他之极限。

就在水生木忐忑不安，生怕自家所言不妥，从而激怒了这位让他莫名感到亲近的道人之时，却见对方却是突然欣慰一笑，露出好似他自己看到庄稼长成时一般的神情。

“可惜……遇着你着实晚了一些。”

道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翻开来：“跟着我念。”

也不管水生木识不识字，道人便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兀自念叨起来。

“天以璇玑造化生万物，其蕴紫气……”

听着抑扬顿挫的声调，说来也是奇怪，水生木竟于瞬间觉得自己仿佛领悟到了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带着一股突然生出的渴望，不由自主地跟着读出声来。

“天以璇玑造化生万物，其蕴紫气……”

道人容貌年轻，瞧着不过三十左右。农人苍老，实则已是知命之年。

但年轻者却是为师，谆谆善诱，年老者只是甘心为徒，孜孜好学。

一教一学间，水生木居然记住了所有发音！

见他学得这般迅速，道人再次展颜欢笑。

“确是个有天资的……这往后，你便自己悟吧。若是你能有寻道的那一天，或许我们便还有相见之日。”

说完不再多言一句，道人径直放下一个装满种子的布口袋，便兀自飘然而去了。

正是悄然的来，轻风云淡的去。

唯留下水生木呆傻原地，望着道人背影痴痴发愣。

吾师……保重。

愚徒……定要堪道！只盼能再见尊师一面……

那一日，水生木突入地魄境，莫名成了一名侯官。

从那一天起，他离开了待了五十五年的小山村，游走于大缙各地。

开始寻找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