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落地窗外,紫藤花在暮色中垂下细碎的影子。爱莉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优奈煮的红茶在瓷杯中腾起一缕薄雾,氤氲了她的侧脸。千叶真一郎抱着一沓文件斜倚在门框上,银边镜框在夕阳下折出一道锐利的光。
“文化祭的预算比往年翻了三倍——”真一郎的声音被突然闯入的脚步声打断。扎着双马尾的丽娜气喘吁吁地撞开玻璃门,发梢还沾着樱花祭留下的金粉,“爱莉丝学姐!沙滩排球大赛突然报名了五支队伍,可泳池清洁费已经超支了!”
优奈手中的茶匙“叮”地撞上杯沿。爱莉丝睫毛轻颤,书页上的《雪国》段落与窗外沙沙摇曳的银杏叶重叠成影。“用夏日限定刨冰的摊位收益填补,”她合上书本站起身,制服裙摆掠过桌角时将一枚樱花书签轻轻扫落,“告诉千叶真二,如果剑道社还想申请新竹刀,就把他们的鬼屋分成三班轮流值班。”
“不愧是副会长……”丽娜惊叹的尾音被真一郎用文件轻敲头顶截断。“等等,”他突然转身望向正蹲下捡书签的优奈,“你昨天申请了园艺社的温室使用权?”
优奈的指尖在书签的烫金纹路上顿住。爱莉丝的目光无声地落在她发间摇晃的蓝宝石发卡上——那是三天前两人逛庙会时赢得的奖品,此刻被夕阳镀上一层暖光。
“是向日葵种子。”优奈抬起头,耳尖泛着薄红,“想在文化祭最后一天…让中庭开满金色花海。”她声音渐低,因为爱莉丝忽然伸手替她将一缕碎发别至耳后。真一郎轻咳一声,镜片后的眼睛却望向窗外突然密布的乌云。
暴雨是在晚餐时分袭来的。
优奈跪坐在学生会室的地毯上,将湿透的传单一张张铺开。半小时前爱莉丝被理事长紧急召见,留她独自整理被雨水淋湿的文化祭物资。闪电劈开夜空时,她隐约听见露台上传来小提琴的声音——那旋律破碎在雨幕里,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的燥热都绞碎。
推开露台门的瞬间,暴雨挟着紫阳花的香气扑了她满身。藤原薰倚在栏杆旁执琴弓的手悬在半空,他的制服外套随意搭在积水的椅背上,白衬衫下透出绷带的轮廓。这戏剧社的新人上月转学来时在舞台摔断三根肋骨,此刻却像个固执的落汤猫般奏着肖邦的夜曲。
“雨天露天演奏会?”优奈举高伞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她鞋尖,“会发烧的。”藤原的琴弓在弦上划出突兀的颤音,他苍白的脸转向她,右眼下的泪痣像粒被雨打湿的星:“在等待注定失约的人时,淋雨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露台的雨幕将两人的影子切割成模糊的碎片。藤原薰的琴弓悬在半空,雨水顺着弓杆滑落,在优奈的伞面碎成银珠。“你知道候鸟为什么要在雨中迁徙吗?“他突然开口,指尖抹过琴弦上的雨滴,“因为雨水会打湿追踪器的电波。“
优奈的裙摆被风掀起涟漪,蓝宝石发卡在雷光中一闪。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在雨帘后扭曲成青灰色水墨,她闻到小提琴松香混着血腥味——藤原衬衫领口下,绷带正渗出淡红痕迹。“三小时前医务室有外伤就诊记录,“她向前半步将伞倾过去,“但值班表显示薰同学今天根本没去复查。“
藤原的笑声碎在雨里,比琴音更单薄。“侦探游戏玩多了会变成我这样的。“他忽然踉跄,后背撞上湿漉漉的栏杆。优奈扶住他肘弯的瞬间,摸到衬衫下硬质的金属——那是藏在绷带里的卫星定位环,边缘已经磨损成钝灰色。
学生会室的灯光突然大片亮起。爱莉丝握着还在滴水的伞站在玄关,绀色制服外套肩头落满被雨击碎的紫阳花瓣。她的目光掠过藤原手腕的淤青,最后定格在优奈沾着血迹的指尖。
“戏剧社的原创剧目需要这么逼真吗?“爱莉丝的声音比雨还冷。藤原捂住肋骨的瞬间,她已抽走他琴盒夹层里的船票——八月十七日开往伊豆诸岛的夜航船票,票根沾着干涸的蓝色墨水。
暴雨在玻璃窗上敲出密语的节奏。优奈正在给藤原伤口涂碘伏,突然听见爱莉丝翻动档案的簌簌声。“上月转学来的十七人中,只有薰同学的监护人签名是电子印章。“她举起船票对着灯光,票面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六芒星水印,“听说蓝墨水的六芒星,是某个海上研究组织的标志。“
藤原突然抓住优奈的手腕,医用棉签在绷带上划出凌乱轨迹。“十二岁那年我跟捕鲸船出海,在鯱の岬见过发光的海洋。“他的呼吸带着药水辛辣,“现在那海域变成实验场,每周三凌晨会有运输船经过灯塔——用向日葵当观测标记的话,花期正好能赶上潮汐大...咳咳!“
爱莉丝将温热的姜茶放在矮几上,杯底与木纹重合出奇异图腾。“下周开始你改用西南角的第三温室,“她指尖点着中庭施工图,“那边的自动灌溉系统连着气象站。“优奈注意到图纸边缘标注着潮汐时间表,笔迹还很新。
雨停时已近午夜
蝉鸣从湿漉漉的树影间浮起,优奈抱着沾满雨水的宣传册穿过中庭。爱莉丝站在未完工的向日葵苗圃前,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优奈走近时才看见她指尖转着枚金色指南针——那是理事长办公室藏品,此刻正疯狂地逆时针旋转。
“父亲说这是二十年前在南极失踪的探险队遗物。“爱莉丝忽然开口,铜制外壳折射出她眼角的泪痣,“可今早它开始指向文化祭主舞台的位置。“她踢开脚边的鹅卵石,露出下方新鲜的翻土痕迹——半截锈蚀的铁盒闪着幽光。
优奈蹲下身时闻到海盐的腥气。铁盒里是泛黄的实验日志,钢笔字被水渍晕染成诡异纹路:「7月18日,声波诱导成功,但样本在满月夜出现基因逆转录现象。建议改用植物载体,特别是具有向日性的...」
后半页被人撕去,残角印着半个蓝墨水六芒星。
月光在温室玻璃上凝结成蜿蜒的银蛇,优奈将小提琴盒藏在向日葵苗床下时,听见种子破土的沙沙声。自动灌溉系统喷出的水雾中混杂着某种淡蓝荧光,顺着叶脉攀上她挽起袖口的手臂。藤原薰倚在铁艺花架上擦拭琴弓,绷带下的卫星环忽然发出蜂鸣。
“正北偏东七度。“爱莉丝的声音从凤尾蕨丛中传来,她跪在地上用金丝楠木镇尺丈量土壤,制服领口的珍珠母贝扣映着满室幽光。指南针在她掌心疯狂旋转,将影子和星光搅成漩涡。
优奈拨开垂落的常春藤,看见埋在地下的青铜罗盘——八十八星座浮雕上遍布细密的金丝焊痕,显然被改造成了某种接收装置。“这是父亲上个月捐赠的考古复制品,“爱莉丝的指甲划过猎户座腰带,“但真正的原件应该还在南极冰川里。“
藤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顺着绷带滴在罗盘中央。优奈扶住他的瞬间,整个温室灯光骤灭。黑暗中实验日志无风自动,被撕毁的页码竟在蓝光中显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船运坐标。爱莉丝掏出手机拍摄,屏幕照见薰锁骨下逐渐浮现的六芒星纹身。
“满月涨潮时,波谱仪检测到温室区域有反常生物电波。“真一郎的声音伴着金属探测器的嗡鸣逼近,他身后跟着抱满仪器的科学部成员,“能解释下为什么园艺社要囤积三十公斤磷肥吗?“
优奈的指尖掐进掌心。爱莉丝却施施然起身,裙摆扫过疯长的向日葵:“我们在重现梵高星月夜的种植艺术,磷火效果需要硝石与...“她的说辞被突然震动的土壤打断。藤原薰的小提琴盒自动弹开,琴身内部精密的接收器正将地底震动转化为五线谱信号。
“肖邦的葬礼进行曲?“真一郎的探测仪突然爆出火花。爱莉丝拽着优奈扑向玫瑰花墙的瞬间,整个温室地面如海浪起伏,埋藏的青铜罗盘浮出地表,十二道金丝同时射向文化祭主舞台的方向。
月光骤然被乌云吞噬。优奈在黑暗中摸到爱莉丝的珍珠耳坠,却听见对方急促的耳语:“等我说向日葵,就按下警报器。“她颤抖的手指摸到温控面板,突然被薰沾血的手覆盖。少年瞳孔泛着不自然的幽蓝,用琴弓在她们掌心画出残缺的星图。
“十年前鯱の岬海难生还者的共同症状,“他呼吸间溢出海水腥气,“会在月圆夜听见鲸歌。你们的罗盘接收的...是活体声呐。“
文化祭的钟声猝然敲响。爱莉丝突然高举手机,屏幕上是理事长刚批复的邮件:「同意西南区夜间施工」。优奈的警报器在这时发出刺耳鸣叫,埋在地下的自动喷灌系统应声启动,带着磷肥的蓝火如萤瀑倾泻而下。
“现在!“爱莉丝拉着她冲向苗圃暗门。藤原薰的琴弓勾住门栓时,真一郎的怒吼被升降梯的轰响吞没。优奈在失重感中看见倒流的星空——藏在地底的货运电梯正载着她们坠向未知的深渊,升降井墙壁上布满会发光的深海鱼类涂鸦。
潮湿的柴油味扑面而来时,爱莉丝点燃了古董打火机。跃动的火光照见锈迹斑斑的潜水舱,舱门外赫然拴着艘印有蓝星标志的橡皮艇。优奈的蓝宝石发卡突然磁石般指向某处,在她们眼前,本该在南极的青铜罗盘原件正钉在舱壁上,指针直指东方泛白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