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暂寄人下

张政看向贺梧仙,目露不信之色。

能看得出来,他与刘兆二人定然交情不浅,乃至于类似“你怎么没死?”这种冒犯的话,他都能脱口而出。

“我住在村边偏僻之处,贼人并未留心我的住处,我才有机会逃离。可刘里正住在村中,大概是被贼人围杀...”

贺梧仙说罢,不再言语,只是等着张政自行消化情绪。

许久,张政默默喝了几杯茶,这才平复好了心情。

“你说你带来了刘兆的信?”张政问。

贺梧仙便将自己仿写那封信件拿出,递了上去。

看着张政拆开信件,贺梧仙就站在那,默默等着。

又是片刻,张政才收起信件。

“刘兆既然已死,此信又是何时所写?”

张政的语气有些严肃,似乎已经发现了信的真假。

“上月所写,我多次为刘里正医治头风之症,他便说要助我脱离农籍,让我老死之前也能出来见见世面。”贺梧仙心中丝毫不慌。

厅中沉默数秒,张政点了点头。

“既是刘兆所托,来年二月季籍改流之时,我便替你作保,将你归入民籍。”

“至于这几个月,你还是农籍,出去容易生事,就先待在我府上。”

张政喝着茶,重新上下打量着贺梧仙。

“既然你懂些医术,又种了这么多年田,那便在后院当个花农,也可为府中下人医治些小病。”

“多谢大人厚恩。”贺梧仙恭敬行礼谢过。

“嗯。”张政大手一挥,便有一仆人上前,将贺梧仙带出正厅,前去后院。

与此同时,正厅之中,张洵也开开心心地谢过了自家爹爹,出了正厅。

直至这时,一旁的屏风后面才走出一个少年。

这少年身材不瘦,也是国字脸,还未蓄须,却跟张政长得八分相似。

“爹,二弟带来这人都这么老了,明天死我们家里岂不晦气?”少年语气有些不解。

“张宽我儿,你作为嫡长子,这性子确实还不够沉稳。”

张政抿了口茶,语气平淡。

“刘兆死前写信拜托我助这老贺脱离农籍,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既然他精通农耕,又会医术,就让他在后院种种花,给下人们看看病。他多吃不了几碗饭,又能为我省下府中下人看病支出,有何不好?”

“要是死了,不过是后院多了一捧不要钱的花肥罢了。”

...

后院之中,贺梧仙被带到一间老旧的杂房中住下。

房屋简陋,床下又有老鼠作伴,可贺梧仙却没什么不满。

只要张政能帮他脱离农籍,他便可安心在这里住下一段时间。

刚好,后院虽然紧邻花田、有些脏乱,可也清净,正好不耽误他偷偷练武。

第二日正午,贺梧仙吃完了府中寡淡的饭,在后院跟两个小厮一起和着黄泥,修补着院墙。

“哎我说老贺,你都这么老了,是咋进来府里的啊?张管家是你亲戚?”一个小厮随口问着。

“我乡下来的,懂些医术,老爷便准我进来了。”贺梧仙也随口说着,手中搅动黄土的动作不停。

“乡下来的,懂些医术?”

两小厮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

“你别开玩笑嘞,咱们这些人整天对着黄土干活,怎会医术?”

见两人笑自己,贺梧仙也不恼怒,依旧不紧不慢地干着手里的活。

干了许久,日头已经有些西斜了,沉得一旁花田中白雪有些暖黄。

贺梧仙正在屋檐下坐着休息,却有人在身后叫他。

“老贺,快来,二少爷下学了,叫你去施针呢。”

转头一看,却是张洵的那个贴身小厮,阿狗。

“行,来了。”

贺梧仙朝阿狗点点头,站起来拍拍身上泥土,便跟了上去。

一旁,两小厮蹲在那雪里,下着井字棋。

此时见贺梧仙被阿狗叫走,他二人都有些疑惑。

“哎你看,那叫走老贺的是不是二少爷房里那个叫阿狗的?”一人小声问。

“好像是,二少爷叫老贺去干嘛?二少爷那怪病一直治不好,不会真是让老贺去给他医病吧?”另一人语气的有些不确定。

“你真别说,二少爷那怪病一直看不好,不会是病急乱投医,真让老贺这个种花的给他治了吧?”

“我看大少爷还是说得对了,二少爷真是有些病到脑袋了。”

两人低声嘀咕着,都哈哈笑了起来。

这两人在这偷偷议论府中二少爷的时候,贺梧仙已经到了张洵屋中。

由于张洵已经开始信任他,这次的针灸比上次要深入一些,也花费了更长的时间。

等到贺梧仙再从张洵屋中出来之时,暮色已经渐沉。

阿狗给张洵去端饭食了,贺梧仙独自穿过走廊,打算快些走回后院去,说不准还能赶上给下人吃的饭食。

那些饭虽然清汤寡水了一点,可管饱还是可以的。

快步走着,前面却突然转出两个小厮,拦住了贺梧仙。

这二人一前一后将贺梧仙堵在走廊的角落中,面露不屑之色。

“喂,你就是少爷说的那个叫老贺的?”一人问道。

贺梧仙看着这二人,没有说话。

这一瞬间,二人感觉自己眼前之人不是个迟暮老头,而是县里那个入品的武教头。

可下一秒,他们就发现,自己刚刚应该是产生幻觉了。

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怎么可能有武者身上才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