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干嘛呐?”苏哲磨磨蹭蹭的总算是走到了,也看清了文祁手里烧的是啥。
是钱纸,他在给谁祭奠呐?
“正好,你也醒了,你把陈立群的吊唁词一块写好捎过去。”
林戴抱着手站在一旁。
文祁回头看见苏哲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满怀热泪一抽一抽的。
“你干嘛?”苏哲微微蹙眉,眼神中流露出不解。
“别理他。”林戴说这话的语气很冷,隐隐还能听出一丝火气。
苏哲也不敢说话了,林戴生气时的这个霉头他可不想触。
“看他干嘛,写你的吊唁词。”她的眼神如冰,冷得让人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海底,没有一丝温暖和光芒。
文祁低着头委屈巴巴的不反驳。
“还有你。”
然后苏哲和文祁一起蹲在地上想吊唁词。
这时苏哲才知道林戴生气的原因是啥,这要换作他也会生气,太过分了。
马乙芳的那个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文祁给人家的吊唁词还没有写,就连给人家诵经的祷告也没有开始。
这些天文祁到底在干什么啊!
苏哲嫌弃的瞪着文祁,不与他站在一块儿,他和文祁可不一样,他是老实乖巧的好孩子,知道一出来留给陈奶奶诵经祷告。
当然不被林戴耳提立命的话。
“你写啥?”苏哲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实在是憋不出来什么好话,凑在文祁那边一看,他倒是写了满满一片。
好家伙,这这么多有啥好纠结的,他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呐,这个压力还不如分担一点给他。
“你看这个怎么样?”文祁圈出来一句话递在林戴面前,林戴的气质本来就冷,这下生着气更冷了。
原来是雪,现在是寒冰。
林戴剜了他一眼才接过,上面写的吊唁词都很不错,文祁的知识涵养还是不错的。
见林戴接过了自己递过去的,文祁松了一口气,这说明林戴不生他的气了。
“山静尘清,水参如是观。天高云浮,月喻本来心。”林戴轻念出生,文祁选的这句确实不错。
“我这个呐?”苏哲脑子里实在是想不起来好句好词了,唯一能想到就这个了。
文祁凑过去一看,确实不错,苏哲还是可以的。
“乾坤清气不常有,白月飞上青天来。”
写好文祁和苏哲各自守在一边,给解愿本主捎过去,火焰照亮他们所处的一小方天地。
“话说陈奶奶的儿子到底被卖去哪儿了?”苏哲对于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的,毕竟那个孩子不过几个月而且。
“死了。”短短几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却像是从千年寒冰中融化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什么?”
苏哲和文祁同时叫出来,语气里是满满的震惊难以置信。
文祁震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轻声嘟囔着:“死了,什么时候?”
“你怎么知道?”苏哲也跟着抬头,眼里的着急掩饰不了。
林戴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苏哲,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一岁不到就死了。”
苏哲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呼吸变得紊乱,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他跌坐在地上,难以想象一个小孩子还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世界,没有和自己的父母多亲近几天,就被歹人给抱走了。
“你给人家算的生辰八字,就没算出来她膝下无子吗?”林戴冷冷的打断苏哲飞驰不忿,怎么还没有从遗留情绪里走出来。
“什么意思?”文祁皱着眉追问。
“也就是说,陈立群这一生就不可能会有孩子,就算那个孩子没有被抱走,也养不活。”她低沉地开口,语气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空气中的尘埃。
苏哲的眼神涣散,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整个人显得虚弱而无力,他的心脏像被无情的手紧紧握住,疼痛得令他窒息。
“一个不过几个月的小孩,你觉得那群人贩子能对他有多好,能细心照料不成?”
“那孩子一出生身体就不好,舟车劳顿的没几天就发了高烧,那群歹人担心这孩子死在他们手里,坏了他们的运气。”
“早早的发卖了,就在上次你们嫌累不愿意翻过分那座山头。”
林戴那冷漠声音在空旷的空气里回荡,每一句都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冰雪的故事那般凄清。
“可是,他们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文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你觉得他们在找孩子那十几年里,风吹雨淋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还能有生育能力吗?”林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文祁。
像是对他问这句话的反讽。
是呀,风吹雨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们的身体早就累垮了,更何况陈奶奶是女性,她们的生理机构本就不适合劳累。
这天道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牌呀!
“那个孩子是抱养的吧。”苏哲突然出声,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薄雾,空洞无神。
是了,因为在前几十年里的黑暗人生里,总算透进来了姿势光亮,又怎么轻易舍弃了。
她把所有的爱意都寄托在抱养的这个儿子身上,自然是希望看见它幸福快乐的后半程。
她儿子才32岁,还要大把美好时光,她想要看着不愿意离开,这也是人之常情。
明明是酷暑的季节,却让人感觉像是在寒冬一样,冰冷的空气像尖锐的箭,无孔不入,仿佛要将每一寸肌肤都冻僵。
苏哲和文祁坐回后排车座,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开车,怕不是想要在这个本就动荡的社会,多加两个不甘心无辜的受害者情怨。
林戴坐在驾驶位开车,闲情雅致欣赏窗外的风景。
文祁和苏哲靠在一块,只有这样他们才觉得不是一个人,他们心里的悲痛还可以有人一起分担。
文祁看着林戴那冰冷无情的性子,突然觉得林戴是不是解的愿太多,她的一腔热血早就被浇灭了,变成寒冰一样的无法融化。
所以面对这样的人生,也不会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因为她早就习惯了。
他突然很是好奇林戴的过往,她一个人是怎么加入解愿行列的,她又是怎么处理面对这些弥留的情绪的。
在午夜梦回里,是不是和他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对着世道发出抗议和不公。
他站在还有苏哲,再往前还有林戴替他减轻疼痛,可以前的林戴她一个人是怎么抗过来的。
文祁一想到林戴默默承受痛苦的样子,就感觉心里像被火灼烧一样疼。
他闭上眼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被林戴察觉,有些事不能说也不能让人发现,要不然连朋友也做不成。
苏哲靠在文祁的肩膀上,要是在以往他会觉得别扭不好意思,那有一个大男人把头靠在另一个大男人的肩膀上的。
可是现在他无法一个承担这份悲痛,他需要让自己知道有人可以陪着他,那怕不能替他分担一点,但好歹心理上的安慰还是可以的。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被咬得发紫,眼神中透出无法掩饰的痛苦。
文祁突然想起来什么看向林戴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不解:“你是真的不知道这是缠吗?”
要是让他来看会出错很正常,或许是骆河他们来看也会出错。
可是林戴会吗?
他不相信,所以林戴是故意的,他故意把苏哲给退出去。
“你想到了。”林戴轻笑出声,她还以为文祁永远也想不到呐。
“为什么?”文祁难以置信林戴既然是故意的,万一苏哲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文祁,你莫不是以为解愿真的如你想的那样,可以顺着你的心意来吗?”林戴的眼神冷漠,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寒意。
文祁想反驳可还没有开口就被林戴打断了:“你要学的还很多,解愿你是没问题了,可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差。”
“一旦有什么和你预想的不同。你就会束手无措,我可以带着你度过这八个月,可以后那?”
“你总归是一个人,而且我的解风格一向是如此,你还没有习惯吗?”她的眼神冷若冰霜,仿佛什么情感都无法融化解冻。
文祁低着头不说话了,林戴说的没错,他的应变能力不够强,需要有的林帮助,需要有林戴替他指点江山。
这次可以说是既锻炼了苏哲,也给了他一次历练的机会,林戴也算是为了他变伤煞费苦心了。
文祁垂头叹气,他还是不够强,他需要继续加强自己,要不然他永远也无法在林戴面前有一个好的印象。
要不然历练结束,怕是林戴给他的点评得是:“不合格,需要继续历练。”
文祁看着窗外开始反思自己。
一路向北,夜色如墨,孤独的车灯在荒凉的公路上划出一道寂寥的影子,林戴独自驾驶着车辆,追寻着未知的远方。
而身后的两名男性早就睡过去了,尤其是苏哲。
也只有这时,林戴才可以把眼里的冷漠给收回来一点,她是团队里的定海神针,她必须稳住不能有一点情绪波动。
要是她都稳不住,文祁这种本就敏感的解愿体质,更不容易脱解出来。
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淡漠无情的,解的愿太多,她的心早就被这个世道给抨击到无力反抗了。
反正怎样也没用,她也无法帮助那些人,只能帮他们趁早离开这个对他们不公的世道,但愿下一世他们的生活能广阔无垠,无拘无束吧!
或许是苏哲第一次独立解愿,所以他受的影响太重,苏哲这次的疼痛来势汹汹,文祁想帮也束手无策。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戴,希望林戴可以出手帮他度过这次难关。
“他以后总归要一个人解愿的。你能帮他一次,当你不能帮他每一次。”林戴知道文祁心疼苏哲,但这是每一个解愿人必须经历感受的。
要不然苏哲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解愿人。
“可是……”文祁想说,可林戴之前也帮过他呀。
林戴看出了文祁的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我就没有帮过你。”
她对文祁和苏哲都是一视同仁的,从没有偏颇之心。
没办法,林戴这说的也没错,文祁只能看着苏哲难受,他疼得满头是汗,眉头都皱在一块了,紧紧的咬着下嘴唇。
只有细小的呻吟声露出来,听着让人也跟着难受。
文祁就是通感能力太强,明明是痛在苏哲的身上,但好像他也能跟着痛。
或许是苏哲疼的面色扭曲,让人看着像是他们对他做了什么一样,林戴开车还被交警拦住询问了一番。
是文祁把苏哲掐醒让他自己去跟交警解释一遍,才重新上路。
要不然他们还得去局子里喝茶,文祁可不想被人误会是人贩子,这可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人贩子是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一类人了,拐卖孩子的就被拉入枪毙,太过分了!
苏哲疼了三天才好转,而这三天都是林戴开车,虽然文祁表明自己可以没有问题,可以正常开车上路。
但是林戴不愿意相信他。宁愿到了早上把车停在路边不动,也不让文祁沾手。
对此文祁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委屈巴巴的缩在车排后座不愿意搭理他们。
就连苏哲想去安慰他也不愿意把头露出来,苏哲都担心他把自己憋死了。
本来他们去福建的这条路只需要三四天,开慢些也不过是四五天就可以到达的。
可是他们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随时停在路边休息看风景的,还顺手给被情怨欺负的家庭解愿。
他们给去了不少办丧事的人家办法事,在鬼魂的头七上,守在人家的灵堂前,在人家回家时紧盯着。
在他们有一点想法走岔了,就把他们及时拉回来,送他们妥善的离开,自愿入轮回之路。
光是把车来回四川都花了他们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吃穿用度皆在老乡家里解决。
要不然他们就得是臭烘烘的解愿人了,出去都丢重缘寺的脸面。
“前面那是什么?”苏哲扒在车窗看向窗外,好奇的探着头。
文祁开车向前面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是啥。
“停车。”林戴突然开口。
“好。”文祁应声答应,他们离市里就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现在他们还在乡下呐。
文祁挺好车准备开口询问林戴怎么了,还没张开嘴林戴就已经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了。
没办法文祁也只能跟着一起下去。
苏哲来回摆动自己头:“不是,怎么都下去了?”
他只是看见了前面疑似萤火虫了,想着萤火虫乡下才可能会有,对于靠近市里的这条路上也会有萤火虫有点惊喜而已。
但林戴这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了一样。
“不是吧,我才解完愿呀!”苏哲心累的低喊一声,但也跟着下去了。
林戴走到路边上蹲下,冲着前面伸出手语气难得温和一些,虽然文祁没有听出来有什么不对。
“过来。”
苏哲还没走近就听见了林戴的声音,奇怪的走过去看着林戴的手。
面色难看且扭曲,因为林戴的手前面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一片。
但林戴总不可能是自言自语呀!
文祁和苏哲同时给自己看天眼,垂眸一看发现林戴手下的一只小猫。
“呀,小猫!”苏哲惊讶的蹲下来给跟着伸手,本以为没有什么手感。
可是真当他伸出手抚摸小猫的额头时,感觉很软很温暖,抚摸着猫咪身上极为柔软的皮毛,摸上去感觉毛茸茸的,太可爱了。
还有小猫那轻柔的叫声,苏哲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融化了。
林戴起身把位置给让出来,因为文祁那欲眼望穿的眼神,让她受不了了。
文祁见林戴给他让了位置,连忙蹲下去抚摸着小猫身上的绒毛。
他一直都很喜欢小动作,可因为知道自己的职业要宠物,他没有办法照顾好它们。
就算把它们送回自己的父母家,有人可以替他照料,但是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小动物来讲。
都是一种不负责的举动,因为他没有办法可以常回家看看。
(苏哲:我怀疑你在点我!可是我没有证据。)
(文祁:我没有,你想太多了。)
“你们看。”林戴清冷的嗓音响起。
文祁和苏哲同时抬头,看见了让他们震惊的一幕。
因为他们看见了满地的小猫和小狗,大只的小巧的,数量是好几家宠物园都装不下的。
苏哲被震惊张着嘴的站起来,嘴巴大的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文祁站在林戴身边:“这是怎么回事呀?”
这附近有情怨吗?
可是他没有看到呀!
要是只有猫他还可以往什么阴气重的方面想,可是还有不少小狗也在,它们也不打架。
“在马路上被来往车辆装死的。”林戴轻声解释。
而一旁的苏哲一听这怎么悲惨的结局,走到它们的中间,一手一个抱着和它们脸贴脸。
“真可怜。”苏哲心疼的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他就喜欢他们的中华田园犬,忠心且身体倍好,吃啥都不挑。
可乖了。
“怎么多吗?”文祁看着这满地的小猫小狗,都是被车辆装死的吗?
能有这么多?
“还有一些是一出生就被丢弃,饿死冻死的,一些时被偷狗贼抓去杀了的。”
说完林戴走到一只特别小的小狗旁边,把它放在她的腿上,小狗趴在她的腿上瑟瑟发抖。
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安抚着这害怕的小狗。
难怪会有这么多一看刚出生没多久的,乡下猫大多都是放养的。
一到春天发情就会出去交配,猫还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是猫咪发情的哀怨连连,那声音文祁听过。
在夜晚听着还会感觉很吓人,文祁那会儿年级很小,听着晚上都不敢睡觉,要睡也得把被子捂着头才敢闭眼。
在害怕和憋死当中,他选择被害怕的憋死。
乡下的村名又不可能把家里的猫狗带去做绝育,一是要花钱,二是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像这个地方的小镇就没有可做绝育的地方,要去也得去市里。
没有出行工具,根本不可能把猫犬带去宠物医院,所以当家里的动物怀孕了。大多都是让它们先生下来。
能送人的先送人,没人要的就只能扔出门,让它们自生自灭。
本就是刚出生不久的,能存活下来的几率很渺茫的。
日积月累的,这个地方囤积的小动物冤魂就会越来越多。
动物又不能像人一样,还能尚有一丝理智可以找到徘徊重生路,小动物就不能。
所以只能待着这路边,等有有一天可以有人发现它们,送它们离开。
文祁转身打开后备箱,里面有老乡送他们的土特产,说是为了答谢他们的帮助的。
文祁拿了好几瓶牛奶和盆回去,蹲下去把盆放在小猫小狗的中间,把牛奶倒进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但他想试一试。
离他最近的一只小猫,闻到香味慢慢的爬过去伸出它粉红的小舌头,慢慢的舔喝着牛奶。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猫狗爬过来,挤成一团,这场面看的文祁心头一软,温和的看着这些可怜的小动物。
他没有办法批判村民的做法是错的,一只母猫一胎可是最多可以生七八只都有可能,狗也差不了多少。
对于普通家庭养一只狗,两只猫就差不多了,怎么多也养不起。
所以,他没有资格去审判大家有错,因为换作是他的父母不一定能把所有小动物都留下来,这一次可以。
下一次那,它们是每一年都要生的!
除非那些宠物医院可以开到小镇上来,因为这样可以减少被丢弃生命数量。
苏哲抱着一只小花猫走过去,轻松的把它放下让它喝牛奶。
这只猫估计是狸花猫,是猫里面战斗力最强的,可惜了。
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面前有小猫细小的瞄叫声,也有可以小狗的犬吠声,近处还有树叶沙沙作响,这种声音的交响乐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
他们把所有的牛奶都给它们喝了,就这还有很多没有喝到。
“送它们离开了。”林戴起身踉跄了一下。
文祁一把扶着她的手,担心的看着她:“怎么了,不舒服?”
林戴摇头轻声回答:“脚麻了。”
文祁仔细看看的她的脸,确定她没有说谎才松开手,见她确实能有站稳才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