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保重

反应过来的李覆舟迅速将击晕的士兵拖到墙角。

随即用干草挡在身前掩盖住两人的身形。

才刚藏好，地牢入口处便响起一阵‘吱呀’的推门声。

他屏住呼吸，背部紧贴住墙壁，借着干草的缝隙开始观察。

只见崔陇傅大步走入地牢，身后还跟着两名亲卫，中间架着一个穿着囚服、昏迷不醒的瘦弱男子。

正是之前在帐中被他掌掴，下达屠村命令的玄虎军士兵。

烛火摇曳，映出崔陇傅冷峻的侧脸，眉宇间藏着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疲惫。

“关进去吧。”

崔陇傅指了指赵立隔壁的牢房，声音有些低沉。

牢门吱呀作响，囚犯被扔在了干草堆上。

一名亲卫从怀中掏出易容工具，开始对着赵立的样子为昏迷的囚犯改换面容。

另一人则取出准备好的衣物，动作麻利地给囚犯换上。

赵立靠在墙边，铁链随着他的呼吸轻微晃动。

他盯着崔陇傅的背影，喉结轻轻滚动：“崔大人这是唱的哪出？”

崔陇傅转身，他先是看了眼摆在刑架上原封不动的金疮药，再将目光落在赵立身上，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明日午时，校场斩首，我已张贴告示昭告全城。”

“阵仗还挺大，你真觉得这么明显的陷阱能骗到李哥？”

“若你那位李兄弟没来救你。。。”崔陇傅微微摇头，凑近两步，“我给你安排了个替死鬼。。。”

地牢陷入短暂的沉默。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过了会，赵立突然低头笑了起来，笑声在地牢中回荡。

“崔大人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一了百了。”

崔陇傅没有立即回答。

他挥手示意亲卫退下，等脚步声远去，才缓缓开口：“你这样的汉子，不该死在这里。”

他走到赵立面前，蹲下身，平视着这个遍体鳞伤却依然倔强的男人。

“我十六岁从军，至今已经十多年了。”崔陇傅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起来，眼神中也闪过一丝追忆，“那时候的军队，保家卫国，军纪严明。”

赵立眯起眼睛，没有打断。

“后来调任玄虎军，本以为能大展拳脚。”

“谁成想不过是余近碰巧想养条狗罢了。。。”

他猛地收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李覆舟在暗处屏住呼吸。

崔陇傅的每个字都沉重无比。

或许其中有那么些许刻意与夸张，但他眼底的痛楚告诉李覆舟。

这位玄虎军将领的剖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真实。

“不是不想改变。“崔陇傅的声音放低，几乎要听不见，“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说完，目光不经意扫过赵立的手腕。

那里本该被铁链束缚，此刻却已经松开。

崔陇傅瞳孔微缩，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自然地站起身。

赵立将脑袋低下，不想让崔陇傅察觉自己的异样。

他本就是扬州军斥候出身，心中自然知晓寻常人最初参军时初衷。

谁不是想保家卫国才选择报效朝廷的呢。

“明日行刑，我会安排亲兵押送。”崔陇傅环顾四周一圈后，突然开口道，“校场东侧有处暗门，直通城外。”

“若那时李覆舟未能来救你，我会派人将这替死鬼送上行刑台，你就顺着暗门走吧。”

赵立缓缓抬头，眼中满是纠结。

他努了努嘴，却没能发出声来。

“玄虎军中有良知的将士，我都安排在了亲卫队。”

“若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加入其中。”

崔陇傅他转身去背对赵立，声音略显沉稳。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地牢。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室寂静。

李覆舟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与赵立四目相对。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他走到牢门前，仔细打量起隔壁牢房中那个被易容成赵立模样的囚犯。

很像，若不是熟悉的人，乍一眼看上去同赵立没什么区别，就连脸上的疤痕都还原的恰到好处。

就是瘦了点。

崔陇傅连这一步都想到了。

此举既能保全赵立的性命，又能给余近一个交代。

果然不简单。

“你还是要留下吗？”

尽管大概猜得到赵立的回答，李覆舟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开口问道。

赵立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李覆舟的问题，而是开口反问起来：“李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参军吗？”

李覆舟摇了摇头。

“我爹是个铁匠，一辈子只会打铁。”赵立眼神放空，思绪渐渐飘回过去，“他对我说过，好铁要千锤百炼，做人也是一样的。”

“我脸上这道疤是行军时救一个孩子留下的，但那孩子还是死了。”

“我明明给那孩子说过会保护他的，转身却接到处理掉所有累赘的命令。。。”

李覆舟心头一震，尽管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但他大概能从赵立的言语中拼凑出一个故事。

“崔陇傅说得对，现在不是时候。”赵立突然压低声音，目光坚定的看向李覆舟，“但当时候到的时候，总要有人去做的。”

“李哥，让我留下吧。”

李覆舟闻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好！”他伸手拍了拍赵立的肩，露出一丝微笑，“既然你已有决定，我也就不劝你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但我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赵立会意，心知李覆舟定是想到什么歪点子，随即歪着脑袋疑惑的望向对方。

“明日行刑之时，大量的玄虎军都将被派出巡逻，那先锋营那边可就没多少守卫咯！“李覆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笑着开口，“正好给明天添把火，让这场行刑更加壮丽。”

“李哥，你可得当心了，别把自己玩脱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走了！”

李覆舟最后检查了一遍替身的伪装，确认无误后，悄无声息地退向地牢出口。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赵立。

火光中，这个平日憨怂的汉子眼神坚定如铁。

“保重。”

李覆舟用口型说道，随即隐入黑暗。

地牢重归寂静。

赵立靠在墙边，目光落在那瓶金疮药上。

许久，他伸手拿过药瓶，轻轻拧开。

草药的气息在地牢中弥漫，带着一丝苦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