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田二中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这么血腥的斗殴了。
而且是在晚饭时间的食堂，在大庭广众之下。
旁边聚了一圈又一圈的吃瓜学生。
当事人出手太重，围观男生们看得腺上素飙升，也有胆小的女生，捂着眼睛从指缝间偷看。
方裕文眼神凶狠，像是要吃人。
多日的苦闷一朝爆发，已经完全收不住手。
将冯明浩的身子提起来后，他把对方的脑袋当成了皮球。
双手死死按住，右膝猛抬，坚硬的膝盖往脆弱的面门上使劲撞。
危急时刻，冯明浩将仅存的胆气和力气使了出来，双手掩面，死死护着面庞。
方裕文抬膝的力道太狠，撞得冯明浩手背通红。
终于有一下，没有护住，冯明浩的鼻梁被结结实实来了一击。
血洒当场。
“啊！！”
这声不是冯明浩叫的，而是围观的女生们。
不光斗殴，还见了血，表明事态进一步恶化，大伙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半步。
见大哥被蹂躏，黑驴和麻杆这两个小弟早就看傻了。
他俩其实颇有斗殴经验。
方裕文刚出手时，两人不动声色拾了武器，塑料凳子，想从背后偷袭。
可方裕文的动作太快太狠。
这俩终归年轻，平时虽然爱霸凌同学，可哪里见过这阵仗。
直到大哥见了血，两人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对了一眼，放下凳子，不动声色混入围观队伍中。
“嘟嘟......嘟嘟嘟......”
几声哨响传来，保卫科的保安姗姗来迟。
...
...
乔丽梅今年三十出头，是油田二中高三2班的班主任。
和学校里一帮老教师比，她教龄不长，资历不够出众，好在平素兢兢业业，这才接了个重点班。
晚饭时间，由于还有很多作业没批改完，她打了饭在办公室吃，随便扒了两口就开始工作。
可改着改着，总感觉右眼皮跳。
她心中隐隐有点预感，恐怕要出什么事！
快上晚自习的时候，班里几个同学慌张跑来。
“不好了乔老师，冯明浩在餐厅跟人打起来了......”
乔丽梅忙问：“他人现在在哪儿？有人受伤没？”
学生们七嘴八舌道：“好像去医务室了，受伤......不知道，冯明浩流了不少血。”
一听流血，乔丽梅猛地站起来。
班里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冯明浩。成绩垫底也就算了，还总爱惹是生非。
据说，去年还干了件很不光彩的事。
可谁让人家有个好舅舅呢？
乔丽梅无奈叹了口气，让学生们先回班上自习，自己则匆匆赶往医务室。
这么大的学校，肯定得有医护人员常驻。
哪怕晚上，也得有人值班。
乔丽梅快到医务室门口时，迎面撞上值班医生，对方手里拿着几条凌乱的绷带，上面沾着点点血迹。
乔丽梅心里一沉，顾不上寒暄，忙问受伤情况。
医生说：“鼻子流了不少血，初步检查没骨折。但保险起见，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
乔丽梅道了声谢，推开医务室门，看到了冯明浩。
冯明浩给她的感觉很陌生。
完全没了平日的嚣张跋扈，委屈巴巴躺在病床上，鼻子上捂着厚厚的纱布。
乔丽梅刚想询问，才发现屋里还有个女生，是刚转班来的复读生。
对顾欣，乔丽梅印象很好。
这女生文文静静，成绩优异，只是因为高考失常才转来的。
她对顾欣很看重，十有八九能上985，这可关系到自己的绩效考核。
“顾欣怎么在这儿？陪着冯明浩来？难道说......”
乔丽梅心里咯噔响了一声，脸色更阴沉。
“冯明浩，你又打人了？”乔丽梅先把顾欣晾一边，板起脸审问冯明浩。
“我打人？我他妈被打好不好？”冯明浩一听羞怒交加，猛地坐起身，眼圈红红的似乎有难言的委屈。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冯明浩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从来都是他打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被暴揍，很难以启齿。
都怪这个顾欣！
“让我舅舅来！我要见我舅舅！”他嚷嚷着，瞥了眼顾欣。
乔丽梅看在眼里，心想大概又是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对顾欣的好印象瞬间消失殆尽。
“顾欣，你说说咋回事。”她没给顾欣好脸色。
顾欣坐立不安，脸色苍白。
今晚的事，严重超出了她的预期。
刚才在食堂，方裕文动手的速度太快，她愣在当场，身子不住发抖，完全吓傻了。
她和方裕文交往半年，有过肌肤之亲，一直以来，都觉得很了解对方。
这是第一次见方裕文发怒的样子。
顾欣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方裕文能这般大动肝火，毫无疑问是吃醋了，她心里挺甜。
另一方面，又担心打架会给方裕文带来严重的后果。
会不会拘留？会不会影响上大学？会不会通知家长......
保卫科赶来后，奋力将两人拉开，各自带走。
冯明浩痛苦捂着鼻子，被带去医务室。
方裕文被几个壮硕的保安围住，说要带去保卫科。
顾欣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很想陪着方裕文。
可又怕事情闹得太大，影响方裕文的前程，狠了狠心，跟着去了医务室。
她想劝劝冯明浩，希望能别追究。
乔丽梅听明白了事情原委，默默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班里有人打架，这季度的班主任费肯定泡汤。
“快给我舅舅打电话，我要见我舅舅......”床上的冯明浩还在嚷嚷。
乔丽梅心里盘算，这件事瞒不过李主任，索性跟李主任通个气，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别喊了！”乔丽梅娇喝一声，掏出手机出门。
屋里只剩下两人，顾欣终于有了劝解的机会。
“你......你还好吧？”
见对方不理睬，顾欣弱弱求情：“医生说你没大碍，你看......能不能算了？别报警行吗？对了，你要钱吗？我赔给你。”
顾欣手忙脚乱，将兜里的几十块零钱翻出来：“我知道肯定不够，宿舍里还有几百块，晚上我回去拿。如果还不够，我再问家里要......”
冯明浩脸上挂着冷笑，斜着眼看着。
伤疤还没好，他就忘了疼。
顾欣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他食指大动，刚被方裕文拳头扑灭的邪火，又蹿上来。
他对方裕文充满恨意。
揍我是吧？我偏要玩你的女人！
“我家有钱！”
冯明浩冷哼一声，以退为进：“不关你的事，现在是我跟他！等着吧，非把那货报警抓起来，关上个三五年！”
顾欣听得脸色煞白。
“不要！求求你！”顾欣急得哭了出来：“他刚考上大学，还没报到呢！你报警......他这辈子就毁了！”
“关我屁事？”冯明浩耸耸肩。
顾欣彻底慌了，语无伦次，抽泣着求饶。
冯明浩见时机成熟了，突然态度缓和：“其实......也不是不能商量。”
顾欣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放光。
冯明浩嘿嘿一笑：“还得看你的表现，答应我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顾欣突然呆住。
她反应很快，不用多解释，只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要答应什么。
她心里权衡利弊，想用缓兵之计先稳住，大不了事后再反悔。
“当你女朋友是吗？”顾欣挤了个笑容：“好，我答应你。”
可顾欣太过单纯，想不出这世道人心有多险恶。
“没那么简单，你过来，我小声跟你说。”
冯明浩笑容越来越猥琐，勾了勾手指头。
顾欣强忍着恶心凑过去，听着听着，俏脸涨得通红。
她逃也似的躲开，指着冯明浩：“你......你做梦！你痴心妄想！你......”
冯明浩也不强求，耸了耸肩：“我无所谓，看你了。既然你不想，就等着给他送牢饭吧。”
顾欣彻底被击溃心底防线，捂着脸，哇哇大哭。
“怎么回事？哭什么？”
乔丽梅终于打完电话回来了。
见顾欣哭个不停，她搞不清状况，也没心思理会。
“顾欣，你去洗把脸，先回教室，什么都别说。”
“冯明浩，跟我来。”
临走时，冯明浩瞥了顾欣一眼，两人正好对视上。
冯明浩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得意。
反观顾欣，眼中尽是灰暗。
...
...
二楼餐厅牡丹亭，几人还在热热闹闹喝着，方裕文也在。
他其实刚刚回来。
被带去保卫科后，起先保安们很不客气。
可王帅在学校的名头太大。
方裕文打了个电话，保安队长一接听，态度来了个180度转变。
他亲自跑一趟，恭恭敬敬送方裕文回了包房。
王帅和张勇喝得上头，只简单问了两句，没放在心上。
倒是老李，看上去喝得满脸酒意，可脑袋很清明，一个劲给方裕文敬酒。
巧的很，他是高三教导主任，也是冯明浩的亲舅舅。
起先，听闻方裕文在楼下起了冲突，他只是面上挂不住。
毕竟，学生斗殴算他工作失职，而且在校长公子眼皮子底下，还是校长公子的朋友。
乔丽梅打来电话，说斗殴的另一方是自己外甥，老李更感烦躁。
倒不是对方裕文有怨恨，而是心里，先把冯明浩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太知道亲外甥的德行了！
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子，这就算了，还整天惹事。
亲姐姐登门苦苦哀求，想让外甥进重点高中，他顾忌大姐面子，给了个机会。
本打算熬上三年，将这尊瘟神送走，哪知三年过去，又复读了三年。
去年更离谱，居然把女同学的肚子搞大！
老李当时恶心坏了，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他没办法不帮着处理。
同事们都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外甥，肯定得算在自己头上。
饭桌上，老李已经想好。
等外甥进了屋，先逼着这小子道个歉。
过段时间再找个机会，把这尊瘟神送走！
...
...
冯明浩丝毫没意识到舅舅的厌恶，他这会儿只是奇怪。
不是去见舅舅吗？班主任带我来餐厅干啥？
等上来二楼，他的小聪明又来了。
舅舅肯定在跟领导们吃饭，看来又能进一步了！
嗯，待会儿好好表现，先别说打架的事。
舅舅的正事要紧，等吃完饭再告状！
来到包房门口，进门前，冯明浩挤了个灿烂的笑容。
可一开门，看清楚饭桌上几人，笑容立即僵住。
尤其当方裕文面无表情瞥过来时，他脑中的第一想法是逃跑，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回过神来，他又羞愧难当，恨自己的懦弱。
“愣着干嘛？傻了？进屋啊！”
老李没给外甥好脸色，转头再看向主位时，脸上像变戏法一样堆出笑容。
“小方，我来介绍下，这是乔丽梅，你表妹的班主任，咱们学校去年的先进工作者......”
老李先把外甥晾一边。
刚才听王帅等人说了，小方的表妹在二班，想托班主任多照顾，眼下正好见个面。
“乔老师你好，我是顾欣的哥哥......”
方裕文热情伸出手。
当着老师的面，不好意思说和顾欣的关系，就编了个瞎话。
王帅和张勇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也微笑点头打招呼。
“你好你好......”
乔丽梅受宠若惊，她很少来包间里吃饭，知道能进这屋的，肯定都是非富即贵的家长。
双方一阵寒暄，主要是方裕文在引着话题。
他现在的身份是顾欣的哥哥，以当家长的口吻，和乔丽梅相谈甚欢。
乔丽梅平时很少饮酒，可今天的家长来头太大，方裕文又一表人才，哄得她很开心，就破例碰了一小盅。
一杯酒下肚，乔丽梅脸蛋立马红润起来。
反观冯明浩，此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进屋后，只有舅舅训斥了一句，其他人根本没招呼他，甚至没拿正眼看过，包括方裕文。
没人理，冯明浩只能尴尬杵着，还是舅舅偷偷使了个眼色，找个靠门的位置坐下。
冯明浩很有眼力见，听几人的谈话，再看舅舅的态度，心想坏了！
哪里是舅舅帮着讨公道，恰恰相反，肯定是让自己低头！
果不其然，舅舅与他们谈笑着，三言两语引到自己身上。
“小方，这是我外甥，冯明浩，跟你表妹一个班......刚才听丽梅说，你俩有点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