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杀青的时候，于瞳才后知后觉那一天许月游在笑什么。
她本以为，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说自己是坏女人这样的话很荒谬才笑的，现在，她看着手里这份杀青贺卡，忽然觉得，可能笑的理由有点不太一样。
这张卡片是场务姐姐送给她的，上面的第一句话就写着：
“给我们最可爱的小夭，也是我们整个剧组的小太阳瞳瞳！”
……小太阳？
她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所以，许月游也是这么想的，对吧？觉得她是小太阳？
小太阳说自己是坏女人，确实好笑。
可爱的好笑。
可她哪里是太阳。
于瞳的视线远远投向了另一边同样抱着杀青花束的许月游。
她是月亮才对。
早就已经死去，反射着太阳的光，假装那是自己发出来的光芒，因为以假乱真而感到狂喜。
而当这样的言论越来越多，以至于成为一种公认的性格特点的时候——会得意忘形也是人之常情吧？
她开始嫉恨太阳，觉得不该有它的存在，希望他消失。甚至都忘了这样的一个事实：那就是离开了太阳，她根本没办法发光了。
“这就是你对许月游起杀心的原因吗？”
老警察皱着眉头听着她的讲述。
“对。他是我获得重生的最后一道祭品。只有他死了，我才能证明——我确确实实已经脱胎换骨，凭借着我一个人的力量，站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了。”
“所以，你是承认了，你和伪人有所勾结？”
“这如何能叫有所勾结？”于瞳勾起了唇角。“我说过了，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两个毫无分别，她会做的事也是我会做的事情。所以，罪名我全认。”
“那你可能是不清楚了，我们对伪人的掌握不比你少。单一的伪人没法做到轻易的替代自己蓝本以外的人，你们一定还有同伙吧。说说看？”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笑笑。“我的视角，这就是目前为止发生的全部。”
“你好像很信任你自己啊。也很信任她？”老警察眯眯眼睛。“你就这么笃定，我们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东西来？”
“她会说什么，我怎么能知道呢。反正我是已经和盘托出，毫无保留了。”
她眨眨眼睛，无辜而委屈的神色就这么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呀，我不知道别人，我还不知道自己吗？”
江有棠在外面静静地目睹着一切，轻轻叹了口气。
假设她知道组织的存在，那这就是要弃车保帅了。真狠。听她的描述，她的伪人已经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得她信任的人了，但在此刻也能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并笃定对方也一定会保自己。
也是，毕竟是能眼也不眨地与过去一气切割，甚至于伤害了几条人命也满不在乎的狠人。这种狠人的伪人也必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两个人加起来怕不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想想江有棠就头痛了。她这人，办公室政治从来只配当吃瓜看戏的围观群众，宫斗剧的套路都得看三遍才懂的小虾米角色，一想到对面估计都是于瞳这样的人，就开始觉得不如卸甲归田算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曹警官在她身旁沉吟。“她的心里防线很强。江女士，您是伪人方面的专家，您觉得在她的伪人那边会不会有突破？”
“专家什么的……不敢当不敢当。”
她忙摆手自谦。虽然比起尚且对伪人一知半解的基层警员来说，她好歹也是在科学院混过不少时间，耳濡目染之下确实了解的多一些。但这个头衔还是让人心虚的可以……哪怕它是组织安在她头上的。
“我觉得……她的伪人估计会是相似的性格。所以如果以平常手段进行审讯，伪人于瞳也不会说出什么关键情报。”
顿了顿，她一边理着思路，一边继续开口。
“而我们目前没有办法对伪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想于瞳是知道这一点的。听她的描述，二人的日常交流并不算少，因此他们很可能有类似这样的口头约定：一旦东窗事发，优先保护人类于瞳。”
“有道理。”曹警官点了点头。“照这么来看，甚至很有可能人类于瞳说的话是真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伪人于瞳几乎没有让人类于瞳涉猎过他们组织相关的事情，两个人互为雇佣关系。”
江有棠轻轻吐了口气。
“……很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的情况，那简直是最坏的可能了。
如果人类于瞳知道些什么都还好说，想尽办法总能从她嘴里撬出来点东西。可如果她不知道，在她这里浪费的时间完全是白费功夫，考虑到她的职业特殊性，还很可能在外界落下屈打成招的负面舆情，削减公信力。
而关键的情报全部在伪人于瞳那里，但以伪人的身体强度，他们根本别想从她嘴里套到哪怕一个字。
等他们回过神来，说不定那个组织的计划都已经前进一大步了，而他们仍然对这个神秘的组织一无所知，只能被动的等待他们出手，尽失先机。
“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
她灵光一闪，嘴巴先于脑子开了口，然而只说了一半，她便抿着唇，垂下了眸子。
“只要？”
曹警官认真地等待着她的后文。
江有棠犹豫了起来。
虽然这里发生的事是她揭发给上面的，但是后续跟进实际上并不一定需要交给她。比她重要且有经验的成员比比皆是。
但是，既然这个接洽跟进的身份也一并给她了，想来就是考虑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吧……也是，这也是她唯一有用的地方了。
“……伪人和伪人之间，是可以直接通过吞噬对方的雾气来获取信息的。所以……只要，只要我叫我的伪人去和她的伪人对峙，就有很高的可能性可以获得情报。”
她闭闭眼睛，还是说出了口。
……她对江浓的掌控力，就是她唯一对组织有用的地方。
可是，江浓愿不愿意呢？好像……没有人考虑这一点。
“于瞳”是浊雾生产而出的伪人，江浓和她接触，会不会被污染？会不会不受控制？别人或许觉得没有必要考虑，江浓毕竟非我族类，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只要将江有棠保护的严严实实，也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了解伪人的渠道罢了。几乎是毫无风险的买卖。
可是她却不得不考虑这件事。
她不确定，在习惯了他的存在之后，她还能不能习惯他的离开。
于瞳的叙述里，有很多她不认同的地方，唯有一句话，她非常的认同。
虽然是伪人，但，他是她的半身啊。
“真是意想不到。”
曹警官虽然有些惊讶，但也知道上面的政策走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道：“会有风险吗？”
他嘴里的“风险”，是和自己所想两模两样的东西。他应该是担心伪人不可控吧？
江有棠在心里苦笑了一声，面上却是摇了摇头。
“应当是没有的。他出生于净雾……哦，你就理解为，伪人里的鸽派吧，他们的目标，和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那……那太好了啊！”曹景观激动地都站了起来。“那我们赶紧去请他！我也帮忙当说客！快告诉我，我应该准备些什么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