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乍醒

打雷了!

我被雷声惊醒了,倾耳细听,窗外静悄悄的,我将被子往头上一蒙,想要继续刚刚的梦。

雷声又响了,我竖起了耳朵。

哦,不......不是雷声,是楼上的发出的响声,好像是有人在扔什么东西。停一会儿,静一会儿,又响一会儿。简直太可恶了,最讨厌这种不连续的折磨,要么一气呵成,要么连续上菜,这种停一会儿又来一会儿,算个什么事嘛。

终于没法睡了,我扭亮了床头灯,发着呆。

楼上的闹腾持续着,我摸过手机,开始一通乱翻。先是热搜,还是昨晚的,没啥意思。接着是淘宝,买的东西都在路上,没啥意思。

淘宝上有一家卖狗的还在直播,我摸了进去,竟然还有一千多人在线,还有人在左下角的评论区与主播聊着,逗着趣。

主播说:“欢迎AAA。”

我吓了一跳,有种被人窥见干坏事的感觉。我并不希望有人发现我现在还没睡,还在刷手机,混日子。

我是AAA,AAA还没睡,还在淘宝某卖狗的直播间里偷瞄着那些可爱的小狗。但是这些可爱的小狗是绝不能进入我真实的生活的。

在直播间里,它们好可爱,样子萌萌的,身子软软的,活泼俏皮。

在现实里,它们的毛毛会掉得到处都是,沙发上,床上,卫生间里,衣服上。你想让它乖乖的时候,它到处乱跑,有时还会乱叫。一天不洗澡就臭哄哄,一言不和就咬人。

从来没见过那个男主播露脸,他只露出一只胳膊。雪白雪白的,像女人的手一样娇嫩,他抚摸小狗的时候,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充满了温和与慈爱。

男主播说话很有意思,他与他家的小狗互动,与直播间的人互动,都显出了很好的性格:幽默,温和,机智,而且是很体贴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现实里的小狗一系列我无法接受的问题,我真的很想在他的直播间里买一只他家的小狗,算是对他最充分的肯定。

我记得我看了好几次,没有打赏的功能。人家是卖家,直播只是为了卖货,不像某音,你一冲动钱也就跟着冲动了,不买东西你也可以为你的冲动买单。

所以,当他说“欢迎AAA”的时候,我就特别心虚,感觉挺对不起。

大多数我睡不着的日子,最后闭眼之前,我一定会在他们家的直播间里流连一会儿,我不知道我是在看狗呢,还是说想看看主播那只雪白雪白的,温柔的手。

嗨,讨厌的四楼,现在还不消停。其实,我本来就睡得不熟,因为我一天到晚都在睡,睡着就是没睡,没睡也是睡着。

索性爬起来去厨房里冲了杯牛奶,看着我那空空的房间,心里忽然有些恨起枕边人与疯子来。如果枕边人当初留在甲城,我就不会被长期滞留在一种可怕的孤独里。如果疯子足够争气与自立,我就不会把他撵出去,那么,早出晚归的我们就能体会到生活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可惜,这两个曾经我把他们顶在脑袋上的两个男人,感觉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讨厌了。枕边人说:“不要急,疯子还小,多给他点时间。”

我心里却恨得牙痒:“小?这要放在古时候,娃娃都生出七八个了!”

这么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那么,我呢?

我不敢再往下想,觉得还是跳开这个话题比较好。

楼上的砸东西的声音渐渐没了,但哭声还断断续续的。我知道那个哭声是谁的——那个16岁的高一女生。

我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双减的时候,她坐在她家临过道的马桶上,惊天地泣鬼神地冲着她妈吼:“国家都减负了,你为什么还要管着我?!”

她之所以吼,是因为头天晚上3点钟她还在刷手机,早上8点她还坐在马桶上没出门。能想象她妈脑门子上的汗一定是擦也擦不干,也能想象她妈想掐死她又不敢下手的绝望心理。要知道,这个姑娘是没有爸爸的,是怎么没的,不清楚。

没有爸爸的小女孩,在我的世界里应该更独立,更愿意倾力为自己的生活奋斗。但是,现实不是的。这个没有爸爸的小女孩,不但不爱上学,还有些凶悍。

虽然从长相上来说,女孩长得清清秀秀,模样挺俏丽,但一张口声音总是尖锐而刺耳,无论对谁,都是凶巴巴的。

有一次,偶然遇到女孩的外婆,很慈详的样子,还主动与我打招呼,我对她顿生好感,可惜老人家不常来。俩母女与我互动最多的时候,就是她们在楼上吵架,砸东西,或是跺地板的时候。

为了让自己清静一点,我有一次鼓足勇气去敲了她家的门,然而明明在家,人家却死活不开。母女俩在里面,谁都吭声。

任何时候,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我就是那个别人。

我气呼呼地回到楼下。效果倒是明显,楼上的声音消停了,但故事并未结束。

就在我敲了她们家门的第二天早晨,我一推开门就被吓了一大跳,门口堆着一堆外卖垃圾!我没管住自己,站在门口就大声骂起来。

毕竟是老师,我肯定不会像泼妇骂街一样,我说了些文绉绉的,诸如什么素质低啥的话。可是,楼道里除了我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我蹲下来,仔细翻找着上面外卖的信息,想要找出罪犯以及犯罪证据。可是,我扒拉了半天,啥也没找到。

很明显,这就是故意的,干这缺德事的家伙不仅有预谋,而且把所有有风险的部分都解决掉了。除了楼上那个小女生,我实在想不想这个单元楼还有谁与我有矛盾。

当然,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受害者是我耶,怎么反倒整起来我来了?

我蹬蹬蹬地跑上楼,使劲敲四楼的门。

我那么做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之前吃的闭门羹。后来反应过来,手已经敲在那门上了,觉得多余已经来不及了。

没想到,那门竟然咕吱一声开了,门里站着一个半秃头的男人,看上去面相和气。

那忽然打开的门倒让我愣了一下,他问,有啥事儿,我半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男人与我下了楼,看了看我家门那堆臭哄哄的外卖残汤,我以为那袋子上没有点外卖的信息,他一定会抵赖的。

可是,那男人只看了一眼那袋东西,就伸手提起来,说:“这孩子,回头我说说她哈。”

说完,他便身姿矫健地提着那袋脏东西下了楼。

我慢慢关上门,心里五味杂陈。

现在,她们又闹上了,我也不会去敲楼上那道门,但是,我心里充满了厌倦与烦恼。觉得这个世界脏兮兮的,乱麻麻的。

楼上终于安静下来。

乍醒,我坐在一片死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