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盛夏的夜,风格外凉爽,卫生院大门口除了里面值班的人,外面空荡荡的。
“你赶紧滚。”
面对她的无情,江宇卜无计可施,只能一个劲的想要抱住她,试图说服自己他们从没分开,却被她干脆利落的推开。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给他们乱买吃的,我只是想,他们想要什么我就给。”
“你是错了,你就不该来找我。”
“果果。”
“别喊我了,烦,赶紧滚。”
他再次伸手抱她,“不可以,我爱你,老婆,我爱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以前他喊她老婆,她说,她心都化了。
如今,只有冷冰冰和不近人情。
他把头压在她肩头上,随后又她被推开,“江宇卜,我们之间没可能,你心知肚明,我不爱你只爱钱,三年前你妈给钱让我离开你,我也没想到你还挺贵,三百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甚至怕她反悔,拿了钱我就跑,我这么说你还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吗!”
她的话是那么刺耳。
她以为这么说,他就会离开的,毕竟她爱钱胜过于他。
面对拜金女他应该嗤之以鼻才对,可对方是杨秋果啊,她如果贪财,他可以把一切都给她的。
“当然要在一起,你要是爱钱,我可以都给你,别离开我。
还有那个人她不是我妈,她这人很危险你离她远点。”
“我这样市侩的人配不上你的喜欢,因为即使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坚定的选择钱。”
“你爱钱这不是问题,你喜欢钱我也喜欢你,我都没抢你钱,你凭什么赶我走!”
“你!”
她听着他这套歪理,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呢。
二人对视,他忽然沉默了,在她即将转身那刻,他张开手又拦住了她。
声音不大,在空荡荡的夜里格外清晰,“拜托你,别再赶我走了。”
他在恳求。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惨样,宣之于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去,空张着嘴,话堵在脖颈。
她本来就打算自己孤独终老,江宇卜在她这里是个变数,相当于地图导航网速卡了一下,让人走上了一条脱离导航的路线,她现在只不过是从岔路口回归她本来应该走的路。
“我…我……”她实在张不开嘴了。
在她犹豫纠结的时候,他已经把人抱进怀里了,他低头压着她的脖颈闻着久违的体香。
她杨手推开,太痒了,他的气息太热。
“我知道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因为我说我是孤儿的时候,你还是不管不顾的跟我在一起了。”
当初他是新进公司的实习生,而她是单凭实力养活了一家公司的漫画家—远,出道即巅峰的人物,代表作只有三部,衍生的产物却很广泛。
杨秋果跟所有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性格坏,要出了事还在笑的一定就是她,可这样的人在他阴郁的人生里简直就是一道光,他太想靠近这道光了。
“再说一遍,别再来这里打扰我。”
狠心的话到底是没说,只是默默从他怀里退出来。
江宇卜不傻,他要是真听她的走了,他们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以杨秋果的性子绝对不可能来找他。
“至少让我送你们回去,宁宁不是发高烧了吗。”他还在争取,至少还能多跟她待一会。
“你先带我爸妈还有杨远回去,我在这里等江宁吊针,不用再来了,我弟会过来接我们。”
原来一刻钟都不想跟他呆,他无奈只能听话乖乖照办,把人先接回去,医院就剩下杨秋果陪着女儿吊针。
杨勇安见是之前在他家门口躲的男人送他爸妈还有外甥回来的时候就很疑惑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问他妈,他妈一脸叹息,把孩子抱上楼没搭理他。
转头问他爸,他爸憋着火,也没说是谁,只是骂骂咧咧的说,“我不知道,你去问你姐。”
不就一卖保险的吗?还问他姐?
杨勇安还真问了,接他姐回来的时候,他在前头开着车问,“哎,姐,老是在咱家门口晃悠那人谁啊,爸妈不愿意说,让我来问你。”
杨秋果也是叹了口气后,捂住了熟睡女儿的耳朵才说,“我前男友,也就是孩子的爹。”
他得知那人是两外甥的爹那叫一个震惊,“什么玩意!那个破卖保险的,是搞大你肚子的渣男!”
杨勇安在家门口抽了一包烟,终于没沉住气,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冲出院子,把蹲守在他家院门外的江宇卜拖进暗处给揍了一顿。
江宇卜当晚进了医院,头都给打破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角都被打肿了。
早上出门遛弯的杨盛园拉着外孙,一看见江宇卜那样,即可捂着外孙的眼睛,抱起来就跑,生怕外孙看见江宇卜的现状。
“咋了,跟谁打架了这是,”
杨妈看着儿子的手,血肉模糊,嘴角也淤青了一块。
“给我姐出气去了,小伤,不碍事。”
一听说是出气,杨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你去跟门口那个打架去了?哎呀,看看这伤,他下手也太重了,吃完饭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这手要是残废了可怎么办!女儿啊,门口那个,赶紧让他滚蛋!”
杨妈这是心疼自己儿子了。
吃完饭,杨妈带着杨勇安去医院,刚出门口看见站在大门口那个,头上包着绑带,两只手都缠着绷带,其中一只还吊在脖子上,脸还肿了一边的江宇卜,杨妈把骂人的话憋回去了。
这打的也太狠了。
院门打开,小小的江宁从里面跑出来,一看见江宇卜惨状,震惊不已,“哇,卖保险的,你被打了,是不是不听话所以挨打了?”
“你不听话挨你妈打了?”他反问。
“没有,妈妈只会吓唬我,你一定是很不听话所以才被打了。”
她每次不听话的时候妈妈就会严肃的说,再胡闹就打你了。让后她就会乖乖听话,妈妈就会收回严肃的样子。
“你为什么喊我卖保险的呀,为什么不喊我爸爸?”
“舅舅说了,你不是我爸爸,你是破卖保险的。”
额,他其实不卖保险,真的。
“妈妈在做什么啊,现在。”他好奇的问。
“妈妈在工作,她工作的时候不可以去打扰她。”
她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画画的时候要绝对安静,足够安静的时候能从白天画到天黑都不带动的。
院门没关,杨远从里面出来,到了江宇卜面前故意不看他,去跟江宁说话,“妹妹,回去吧。”
“远远……”
杨远当没听见,拉着江宁的手要往回走。
江宁挣扎说,“哥哥,再玩一会再回去嘛。”
“跟我回去。”杨远不肯松手,江宁妥协,两个小孩走了没两步,杨远忽然停下,转头问他,“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你舅舅。”
“那你活该。”杨远骂完就往回走。
舅舅打人一定有他的理由,一定是爸爸的错。
江宇卜沉默。
院门再次关上,过了有一会,又再次打开,江宁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瓶水,仰头递给他,“诺,给你的。”
江宇卜的嘴巴干的起皮了。
江宇卜弯腰勇手臂卡住水,下意识看向院门,那扇门的开关不是一个两岁的孩子能碰到的,而且江宁才两岁还不会开门。
他儿子一直在关心他,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谢谢你,你真乖。”
杨远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只是默默躲在门口,听到江宇卜夸宁宁乖,他有些不耐烦了,走出掩身的半边门对着外面喊,“宁宁,快回来。”
江宁这才哒哒哒的往回跑。
公司这边,因为江宇卜缺席了一周多,闹翻天了,无奈只得赶回去处理公司事宜。
但他还是会在周五的晚上,还不远万里的搭乘最后一班飞机,再转车跑过来,并且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衣服也从一开始的西装,改成了平常夏天穿的衣服,但杨家人见了他都还是说,卖保险的又来了……
就连儿子也耳睹目染,即使他不穿西装了,儿子瞧见了他也会在阳台上大喊,妈妈,卖保险的又来了。
声音之大,他在院门外都能听见。
可他往村里跑的次数多了,别人就起疑了。
监视的人也来了,虽然他们穿的普通,但是总围着她家转悠。
而村里头又按了监控,而杨秋果有一个发小又在村委会任职,她一下都知道了。
他们来了五个人,一辆面包车,监视着她家里。
但就是知道的太晚了,整整晚了一天就出事了。
敲车门声急促响起,“江宇卜~江宇卜!开门!”
江宇卜刚开车门面对的就是神情严肃的她,态度坚定且沉着气的对他下发命令,“江宇卜,给你妈打电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大声的吼道:“给你妈打电话!听不懂人话吗!”
她只有着急的时候才会这么说这句话,听不懂人话吗……前面是命令,后面是骂人。
江宇卜紧急按了几个数字,拨打出去后,杨秋果直接夺走了他放在耳边的手机。
对方没接,滴滴声响了很久,直到结束。
“到底怎么了,你要说我才能知道啊。”他着急,但也忍着声调,生怕说大声了,会惹的她发更大的火。
她不理,再次拨通电话,依旧没人接。
“果果,别着急,发生什么事先告诉我,我帮你。”
“幼儿园说有个开着奔驰,穿金戴银的女人,号称孩子奶奶,带着一伙人把两个孩子带走了!我已经报警了,让你妈快点把孩子送回来,把孩子还给我!”她边说边拍打他的身体,发泄内心的难受。
江宇卜没想到这件事的发展会变成这样,他妈是为了杨远来的。
江宇卜的爸江国政是个风流人物,一辈子没结婚,但身边的女人没断过,不论是摆在明面上的孩子,还是私生子,都够开一个班。
江国政有六个公开的女朋友,而他的妈妈盛梅在其内。
江国政在一年前说过谁先生下江家长孙,遗产份额占最大,生的孩子越多越好,除去最大份额,遗产按人头分。
去年另外一房的儿子已经得了一个儿子,算长孙。
现在按照岁数,五岁的杨远一旦确认为他儿子,即为长孙,他妈是为了争财产。
现在盛梅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医院,这里是农村,她极有可能去市里给孩子做DNA检测。
江宇卜驱车带着杨秋果赶往市区医院。
中途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姐姐,我是崔梦,我刚刚看见一伙人带着远远和宁宁来了医院……”
崔梦是杨勇安的女朋友,在市区医院做护士,见过两孩子几次,认得出。
“梦梦,帮姐姐一个忙,报警,那些人是RFZ!”
崔梦看着那个容荣华贵的女人起了杀心,这年头RFZ都敢这么招摇了,居然敢在法治社会里掳走她男朋友姐姐的孩子!
崔梦当即让医院的保安过来,并且报了警,这附近就有一个警察亭,不一会警车就来了,富太太连同那几个打手都被带进了派出所。
杨秋果心急如焚赶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杨远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一脸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而江宁睡在椅子上,手还被他拉着,他是生怕妹妹撒手没。
一名警员站在旁边照看着,本想把孩子带回警局,可是小男生很抵触,死活拉着妹妹哪里也不肯去,就是要留在医院等妈妈,应该是今天被掳上车留了阴影。
孩子是害怕被带去危险的地方,才不愿跟他们走,且认为医院是相对安全的。
直到看到了杨秋果,杨远才终于卸下来肩上的担子。
“妈妈!”
终于,一声稚嫩哭声响彻医院走廊。
杨远卸下了所有防备,在妈妈怀里哭的委屈巴巴,一张小脸上还有划伤的痕迹,衣服也沾上了泥土,脏兮兮。
杨秋果紧紧抱住儿子,“没事了,妈妈在这。”
“妈妈,脸疼,呜呜呜,你看我的脸!都出血了。”
江宇卜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里不是滋味,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很挫败,他是个失败的爸爸。
杨秋果询问,“他们打你了?是不是?”
孩子脸上有伤,他们居然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动手,简直不是人!
一旁躺着的江宁听到了哥哥的哭声,还未睁开眼睛就开始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外流。
杨秋果急忙把孩子从椅子上拉起来,江宁这才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哭的撕心裂肺,“妈妈,我要妈妈!”
杨秋果心疼的抱起孩子。
江宁是去幼儿园体验的,为了之后入学那么抵触,没想到就去了一天就发生了不好的事,她可能会抵触幼儿园。
“他们抓妹妹,我保护妹妹,还打我,打的可疼了!”
杨远说着,眼睛看着江宇卜。
杨远保护妹妹的意识是根深蒂固在脑子里的,因为妈妈说过,如果出了事她不在身边,当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妹妹。
“远远很棒,保护妹妹,男子汉。”
杨远点头且看了一眼江宇卜,他内心是渴望爸爸的,他希望爸爸能抱他,但是因为妈妈,他不敢朝爸爸伸手,因为怕妈妈难过。
江宇卜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直到母子三人要走,两个都要杨秋果抱,孩子刚受了惊吓,都是渴求母爱的时刻,可一个母亲即使再力大无穷无法同时抱着两个孩子走太远。
杨秋果只能抱住了小的那个,手牵着大的。
江宇卜不语,只是单手把儿子抱在怀里往前走,儿子的手还被杨秋果扯住,使得他受到了阻力无法向前走。
他回头解释:“我抱远远吧,他今天又是被抢上车,又是大哭的,也累了。”
“把孩子放下。”
“我不。”
“你手上的伤裂开了,你没发觉吗?先去重新包扎吧。”
江宇卜这才看向自己的右手,白色的绷带已经被血染红,因为他一路上都在紧张孩子,关注点都在孩子身上,从而忽略了自己手上的疼痛。
江宇卜不说话了,默默的把孩子放下,杨秋果牵着儿子,而他则像条狗一样默默的跟在后面。
挂号后,去伤口处置室重新包扎,他坐在里面,还一直往外看,看杨秋果还在不在。
杨秋果坐在外面,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儿子,没有要走的意思。
包扎好后,大个子赶紧跑到杨秋果面前,伸出手给她看,“看,包扎好了。”
杨秋果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江宇卜提议,“要不还是把远远给我抱着吧。”
她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他吊着的左手和刚重新包扎好的右手,最终吐槽一句,“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杨远可能也是觉得妈妈累了,主动松开了手,去拉着江宇卜的衣摆。
“妈妈,你抱妹妹,我拉着他不会乱走的。”
杨秋果嗯了一声,没有反驳的往外走。
一行四人到了停车场。
“钥匙。”杨秋果喊道。
“在裤袋里。”江宇卜右脚往前伸了一步。
杨秋果伸手去掏,最后拿了钥匙开锁,把女儿抱到了后座。
做到驾驶座看到方向盘才发现上面沾了血,她居然一路都没发觉有哪里不对,他的手有伤却开了一路车都没吭声。
“下次有伤就吭声,不是非要你开车。”她抽了几张纸去擦,发现血迹已经干了黏在方向盘上擦不掉了。
“嗯。”江宇卜乖巧的点了头。
车子开了一路,两人都很安静,孩子也睡着了,在一个红绿灯停下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如果她再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的号码没换,听到没有,别说跟我没关系,我是孩子爸爸,她不是什么好人,出任何事你找我,绝对不要跟她扯上关系。”
他憋了一路,还是想说,虽然她可能不会听他的。
“嗯。”
她嗯了一声后,没再说话,绿灯了,车子往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