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确定要这个时候出海?”老渔夫又问了一遍,他身材敦实,肩膀开阔,身上穿的鲸鱼皮外套破损严重,被打磨得甚至有些反光。
“恕我直言,港口当局的那些小气鬼就盯着我们呢,现在出海被抓到就会面临着罚款与监管,我可承担不起,哦!感谢您的慷慨!”
老渔夫笑的停不下来,不再用怀疑的目光打量那个披着长袍的男人,他快速收起两枚银币装进口袋,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磕碜笑容退到一旁。
他们来这花了不少时间,欧文坚持要走空无一人的小道,如果那些小路恰好有人,他甚至愿意为了市民的离开而等上半个钟头,不过埃尔德对此倒是并不反感,这个行为恰好证明了他的品行值得信赖。
埃尔德仍在使用那个外貌是中年男人的死灵,一来是这样不需要和欧文解释太多,二来是自己这趟需要一个伪装,三来是他确实害怕黑死病。
干嘛,我是死灵法师,又不是那些宣称能治百病的德鲁伊,死灵法师就不能怕死吗!
“你没和我提起过这里还有个码头。”
埃尔德看到了岸边腐朽的木桩,和长满牵牛花的破败船坞,那些废弃的船只和绳索像垃圾般撒的到处都是。
“从北港口建立起这里就被彻底遗弃了,那座港口的规模已经足矣支撑起整个圣埃尔默的海上贸易,甚至还有多余。”
欧文扶住船尾,拱起腰板,熟练地将小船推进水中。
两名死灵上前同他一起,欧文沉默的接受帮助,但他仍旧想不明白,这群人怎对瘟疫能够表现出如此蔑视和不屑,难道他们都不怕死不成?
埃尔德此时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石头上沾满藤壶和扁牡蛎,几只螃蟹快速从脚边跑过,他捏着下巴,望着废弃的码头嘀咕道:
“水道虽然略显狭窄,但是对个人来说完全够用,通道,建筑都可以翻新,但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收益却小的可怜,商人们完全可以把资金投在北边的港口,怪不得没人愿意接手这里。”
他在心中拟定了一个潦草的计划,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座码头做些文章,这时欧文的声音打断了他思绪,埃尔德小跑过去,几人轮番上船,船身在水中微微晃动,下沉些许。
“指路吧,小水手。”
小船在海中飘荡,周围漂浮着水草与珊瑚,水面黑的可怕,连午时毒辣的阳光都难以穿透,海面下的场景模糊不堪,偶尔掠过的阴影令人感到不安,黑海的名称便来源于此。
“瞧,我判断的没错,它当时没有扬帆,根据船头朝向,它果然在这里。”
欧文指着远处的庞然大物说道,那艘商船宏伟且辉煌,体积大的吓人,和他口中描述的样子分毫不差。
几只海鸥鸣叫着掠过海面,埃尔德借助它们的眼睛看到了周遭的景象,商船附近的海域除了那些见鬼的海藻外一无所有,看来那些神职人员仍在为了出海人选而争论不休。
死灵们相互配合,默契地挥动船桨,小船破开海浪缓缓靠了过去,欧文领埃尔德来到了他们登船的地方,那几根绳索仍连接着上方的船舷栏杆。
拥有初级水手职业的死灵熟练地爬了上去,埃尔德叮嘱了欧文几句,随后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这味道,我感觉我就像泡在一个巨大的泔水桶里。”埃尔德皱着眉头,厌恶地捏紧鼻子,但那股气味仿佛无孔不入,直冲脑门。
甲板上的尸体腐烂程度比昨日更甚,地上甚至出现了海鸟和鼠类的尸体,光是站在甲板上,埃尔德就发现死灵们的躯体质量开始飞速下降。
他们的身上已经被瘟疫眷顾过了。
“不得不说,那个孩子的运气可真不错。”
埃尔德一边嘀咕一边往里走去,他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见到了更多的尸体,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死状各异,同时身边摆不少物件。
有的尸体手边躺着还未喝完的啤酒,有的掌心捏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一位戴着三角帽的男士手中还握有一把能够发射铁弹丸的手铳,他并非死于瘟疫。
埃尔德渐渐习惯了这股臭味,或者说已经被熏的失去了对气味的敏感,他下到甲板,绕过躺在步梯上的尸体,踩着那些粘稠腥臭的血液来到储存货物的货仓。
这里的景象更加惨不忍睹,黑色的老鼠们在船员的尸体上大快朵颐,举办了独属于它们的盛宴,它们甚至没有对埃尔德的害怕,旁若无人地在货仓中散步。
这里存放了大量的食品、纺织品、金属等货物,装有小麦的麻袋被咬了个大洞,粮食从中流出堆成了小摊,它们再也没有被交易的机会了。
“咳咳。”
埃尔德咳嗽着跨过被鲜血染红的丝绸,脚下的这位水手看来本想带着它离开这里,但他毫无疑问的失败了,死因是刺入背部的长刀。
他望着死气沉沉的货仓,耳边仿佛交织着刀剑碰撞与激烈厮杀的声音,被疾病和绝望笼罩的船员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和贵重的货物相互残杀,宛若癫狂的野兽。
遗憾的是这里也没有埃尔德想找的东西,他并未在这人间炼狱过多停留,回头往来时的反方向走去。
他踏上往上层甲板的扶梯,走走停停,最终站在了一扇门前,门把手上沾满干涸的血液,上方用细绳悬挂着一张木牌。
船长室,闲人勿进。
“叩叩。”埃尔德出于礼貌敲了敲门,当然,里面已经没有人能给予回应。
“我进来喽?”
“吱吱~”沾满血迹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埃尔德看到了一张铺满羊皮纸地图的木桌,地图上摆了黄铜制的六分仪,以及一个精致的指南针。
在船长室的一侧,靠墙摆放着一个小型的书架,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几本航海日志和几何学、天文学等书籍。
书架的旁边有一张小型床铺,上面安详的躺了一具穿着深褐色皮革外套的男人尸体,他的尸首并没有过多的腐烂迹象,他的死亡时间恐怕没有太长,至少不超过一天。
埃尔德并未直接进入房间,反而往后倒退几步,他的呼吸急促,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在船长室的中央,那张摆放着羊皮地图木桌的旁边,两具灰黑色的骷髅正用那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窝朝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