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三年春,南诏皇帝驾崩。
先帝生前并未立下太子,而又走的突然,也未曾听闻留下和遗诏与口谕,导致帝位空悬。加之北边大梁屡屡进犯,南诏又逢荒年,一时间,民心惶惶,急需新帝登基稳住此番局面三皇子萧玦一表人才,文韬武略,小小年纪便以取得赫赫军功,深受先帝喜爱,加之其又是中宫所出的嫡子,按理自当继位。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登基的,却并非身份尊贵的三皇子,而是生母低微。并不得先帝喜欢的六皇子,萧铎。是的,当满朝文武都在想着怎么准备萧玦的登基之礼时,先帝生前唯一的贵妃苏氏却突然拿出一份圣旨,说是先帝有诏,在他去后,命六皇子萧铎继承大统。这份圣旨所有人都看过,确实是先帝的笔迹不假,但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先帝有意传位于六皇子,而这之前,先帝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半字也不曾提起这个因一时冲动而出世的儿子。
六皇子的生母刘氏不过是浣衣局的小小婢女,先帝有一次家宴上喝多了酒,无意宠幸了刘氏,这才有了六皇子。知道刘氏有孕后,先帝也不好再做些什么,封了刘氏为答应,养在宫外的温泉宫。先帝自是不喜欢这个意料之外的儿子。随便拟了一个名字,便不再管这对母子,甚至自始至终未曾看过这个六儿子一眼。正因如此,众人都觉得萧铎的帝位来之不正,三皇子的人马借此煽动民心,试图逼萧铎下位。新帝的登基并未安稳民心,反而使得朝局更加动荡,众人对此议论纷纷。这场风波真正平息是在萧铎登基一月之后的祭天大典上。南诏自建国以来,便立下规矩:凡是登基的新帝,需得在一月后举行祭天仪式,一来算是祭奠先帝,二来,也是为百姓祈福,趁此机会掌握民心。那日,萧铎一身龙袍,立于祭坛之上,与之携手的,是他的皇后,苏凉。
帝后同现,向上苍祈求,愿民之安康。然而,三皇子的人马却打断了祭天大典,他的亲兵将整个祭坛围了起来,手中的剑直指萧铎。”六皇子萧铎为夺帝位,杀害先王,实乃不忠不孝,狼心狗肺之徒,今日,本皇子便要为先皇报仇。“三皇子此番早有准备,在天下人面前以弑君之名除去萧铎,既不会受世人诽谤,也能名正言顺拿下皇位。原本是周密无比的计划,只可惜,他怎么也未曾料到,萧铎的皇后既然是苏凉。苏凉是何许人也?她是当朝丞相的嫡女,是京城一众世家小姐中唯一一位有郡主封号的人,她的姑姑是先帝生前唯一一位贵妃,她的两个兄长是镇守边疆的将军,身上赫赫战功,苏家在当朝的势力甚至能和皇室抗衡。萧玦也曾向苏家提亲要求迎娶苏凉,只可惜,苏父以其年纪尚小为由推辞了,未曾想原来萧铎一早便与苏家勾结在一起,怪不得苏贵妃能拿出来传位于萧铎的圣旨。有了苏凉,有了苏家,这场皇位之争,其实一开始就有了胜负。萧玦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他的人马被尽数拿下,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条。而其他皇子,在有了他的前车之鉴后,也必然会收敛起来,这个皇位,萧铎能安稳的坐下来了。苏凉也是在天下人面前放出话来:”先帝亲笔密诏,传为于六皇子萧铎;而萧玦为了皇位,意图谋反,罪无可恕,若此事再有人妄议,我素家绝对不会放过。“凭借这苏家的手段,这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了。祭天大典后,萧铎也是充分的展示了他的治理才能,赈灾救民的同时,也派军队去处理北边大梁的进犯。数月的努力之后,局势渐渐好转,百姓安居乐业,倒是无人再提及当初祭天大典之事。
这年冬天,皇后苏凉成功诞下一子,本是普天同庆的时刻,宫外却突然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先是苏家两个儿子均战死沙场,紧接着便是有人告发丞相谋反,多封苏父与敌国通信的密函送到了萧铎手中,萧铎大怒,以谋逆之名于三日后问斩丞相;废去苏凉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念其诞下皇子,饶其性命,迁居别院;终身不得踏出宫门一步;苏家所有资产充公,男丁流放,女贬为奴,凡是和此事有所关联的一切官员,均被革职查办。霎时间,京城人心惶惶,都在计算着苏家的事是否会牵连到自己,从前门庭若市的苏府如今门可罗雀,众人皆是意识到,从前风光无限的苏家,如今真正是倒台了。圣旨除下的那一天,百年不见雪的南诏飘起了暴风雪,仅一夕之间,整片南诏大地便是被冰雪所覆盖,这般死寂的白色,像是在宣告着这个冬天苏家的覆灭,又或者在在暗示着其他事物的凋谢。长寿殿外,偌大的雪地里,跪着一道单薄的身影,素白的衣裳与这冰天雪地遥相呼应,衬得她愈发的弱不经风,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苏凉心想,这大约是她这辈子以来,活得最憋屈的时刻了。然而,她没有任何办法,她还未从生下孩子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兄长战死,苏父谋逆,苏家被抄,她又被废等等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接踵而来。饶是她平日里如何坚强,此时也只觉天塌了。她从今日辰时起便跪在这里,只希望萧铎能念在往日情分,能念在苏家从前的功绩,饶她父亲一条命。她知道这样萧铎肯定会被群臣参奏,说他因宠失德,但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赌一场,赌萧铎对她有没有真心,如果有,她要拿这份真心,换她父亲的命。然而,四个时辰过去了,雪依旧越下越大,苏凉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身子在发烫,她知道自己要撑不下去了。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个人,艰难的抬起头,满含绝望的望向那个身影。
奴才转告您一声,苏大人已经伏法了,娘娘还是请回吧,他是不会见您的。”呵。她赌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产后本就虚弱的身子在此刻显得更加孱弱,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般,她确实坚持不下去了,艰难的直起身子,向远处遥遥一拜,微弱的声音几乎完全被风雪所覆盖:“臣妾,告退了。”她缓缓转过身子,察觉喉咙处一阵腥甜,紧接着嘴角开始渗出血迹,滴在白色的外裳上晕染开来,犹如一朵朵妖冶绽放的红梅,格外引人注目。漫天飞雪,她一步一步走出这宫门,一直到自己的别院,她都未曾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