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的枕头真的是金丝嵌白玉——硬死人。大概就是神几乎不上床睡觉的原因,时间推移,神这个物种不再需要休息,而是通过修炼静心养性补足精神。也给了我不喜欢合眼休息一个绝佳理由。
但依我不拘一格的性子,真正的原因自然不会如此匪浅。
回忆起我已知亲身经历的天渊之巅最初时的记忆,与万邢见过的第一面。
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
红烛昏灯,枯朽铜台,我疲惫了一整天,于床边宽衣解带,夜间的日夕堂,四周皆是碧音云湖水击传来的解乏益曲,似山涧鸟鸣,似潺潺流水。
躲进温暖的被窝,昏黄的灯光打在合上的眼睑,我自认自己的睡眠质量很好,从没出现过失眠的状况,一夜到天明,但今儿就是奇怪的做了梦。
梦里,似乎是…南方的春节。春节期间,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大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我两手各端着盛放红烧鱼的碗碟,毫无预兆的意识转移,我惊地下意识松手,沾到汁的手指往身上的围裙擦了擦,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有一碟子鱼还是移了位。
顿了顿,声音似乎顷刻间消失,我无声叹了口气,苦恼无比,为什么,非要小看我的实力。
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瞬间出现手足无措的楚楚可怜,我抬头看向四周,视线略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对着梦里的妈妈,刚要开口,一道应该清脆悦耳的声音以字幕的形式就忙着比我先开口。
“小妹!”
众人寻声齐齐望过去。
转过身,原先模糊的世界因他的出现而清晰可见,温柔缱绻的眼神,那双背光……灰色的眼睛……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二哥。”
耳朵听不见的声音,意识比我更先认出他,胸口闷闷的,泪水不受控制盈满眼眶。
长腿一跨,几步至我跟前,见面前人弯腰,宽大厚实的手掌稍稍捧起我的脸,指背温柔地替我拭去挂在眼角的泪珠。
“哭什么,就这么想念我。”
是啊,像巨石压着胸膛,胸闷气短思念成疾,是因为他,因为我爱慕…他……不对,都二哥了,搞什么乱伦?
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不知触动哪一根神经,猛然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他是谁?二哥是谁?皱眉的瞬间,我痛苦又娇弱地悲泣蹙眉,还不想那么快让幕后之人洞察我的心思。
周身的声音又响起
“哎哟,老二回来也不说一声的。”
“离云,正巧回来,快来,来帮阿公烧纸来。”
“蜡烛点起来咯,你们手脚麻利些哦。”
……
离云?天离云!……是谁?我干嘛知道他的名字?
天离云目移,与我擦肩而过,我转眼就看到他背着的与古宅格格不入的吉他,古典六弦琴。
这是后世吗?
注意到天离云脚步顿了一下,我在他看过来前目光微转,低眉垂眸假装深思,就见他一双好看的手,托着明显被他弥足珍贵的吉他,入我眼前。
“能帮我保管好它吗?小妹。”
我想也不想双手接过,乖巧礼貌又腼腆。
他空出手,塞进我口袋一个蛮厚的红包,我抬起头,那双桃花般风情万种的眼睛朝我眨巴眨巴。
“有一千,小小心意,小妹可别让妈知道了,自己藏着花。”
我稍微睁大眼,学着衿婪有时对我的模样,雪亮的眸子向他展现出至今为止我能装出的最无害单纯的样子。
只是四目相对,他便忍不住先笑出声,我也苦笑自己在他如此貌美的笑颜前还有多余的目光转到别处。
这一看,吉他声轻盈地穿过嘈杂的人群传入耳中,坦白着爱与赤诚。比陷入感情来得更快的是我定睛一瞧,供桌上摆着的红蜡烛直接让我幻视回睡前非要更换的烛台红烛,平日里日夕堂只有白色蜡烛。
是,真奇怪。
念头一动,我惊坐起身,真的差点不知不觉陷进梦里出不来,打眼往不远处那一看,与梦中供台上的红蜡烛完美重叠,跳跃吟唱的火焰联系着阴阳,不过是风中秉烛,竟能影响我的睡眠状态。
我承认我心大,并没有把‘梦境’发生的事放在眼里。
这件事不免影响我次日的工作效率……
第二天晚上,我又梦到他了,粉蓝色的夹克校服,像把晴天穿在了身上,还有……他穿着板正与青涩的笑。
身后人海中穿梭的身影快速靠近我,同我在一颗桂花树下,一个转身握着相机与我好奇追随的目光缠绵。
“早上好呀~小甜饼。”
小甜饼,什么奇怪的称呼?
天离云主动拉着我的手,两手交叠,一同捧着相机,他眯眼笑着按下快门,此时灿烂的笑与桂花的香被定格在照片里,而他含笑的目光永远都在我身上。
我与他面对而站的画面,也被时间永远保存。
“怎么回事?人走了,相机也不要了?”又一次见到他,一改温柔敦厚,变得阳光开朗。
那个相机有什么吗?
我转移视线,盯着在他手上挥了两下的相机,几乎立刻明白里面保存着珍贵的回忆,只我与他是主角。
可是,相机这种后世之物出现在如今的两陆会违反更量法,禾芜就又要闹了。
梦境也好,幻觉也罢,都无法叫我沦陷,我试图从他这问出点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我……”
天离云眼里未退的惊喜闪着希冀的光:“不想只在你的回忆里啊,所以我追来了,你不想见到我,也请把这个相机带走,好吗?”
是真话,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我始终不记得用天离云这个名字的他是谁。
未知的危险最难预测,我已经没有耐心做过多停留,将相机塞回他怀里,委婉拒绝道:“好的东西应该交给对的人,你比我更珍视它。”
他又挡住我踏前的脚步,有些慌了神:“我知道不该阻挡你,不该试图用死亡困住你,哪怕你不想要我了,能不要忘记我吗?我只有这点……可悲的私心了。”
“那你可以……”(死心了)
不再继续打击他,我抬起头,只想果断了结这一切,话音却不受控地戛然而止,认真注视起昨天被我遗忘的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一见着又莫名能让我想到某个人,天渊之巅以外的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想起的一瞬间,我几乎不可遏制的起了杀心,天离云,那个天家绝世好夫婿人选,夏酩姝事件的参与者…
还没想下去,一道一听就疾言厉色地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可他是受害方!
我却是想不到那么多,天道之力从掌心翻涌,摧枯拉朽控制着这个世界走向灭亡,以及我亲眼见证他的生命逐渐消逝的过程。
景象变化间,天离云并没有挣扎,表情只是讶异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只那双眸子再也藏不住爱意,毫无保留的注视着我,浑身是血也不妨碍那眸子清亮。
满足与忏悔似要在我意识中刻下深重的一笔:“其实,我没什么放不下的了,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可惜重得你曾无端赞美的声音,却没能表述爱意,我不该那么自私。”
“梦里听不见声音的,二—哥。”
凡间的桂花香普遍刺鼻。
不太美好的声音批评着再一次打断了我对天离云的解读:你们这些人都发什么疯?为什么偏是爱才使人失望,源于爱才使生命流失。
我接住他的意志支撑不住的身体,面无表情附和道:“你知道吗……你对我真的很重要,也因此,让你深受危害。算我年轻,不知珍惜,行事鲁莽,但我不可能让‘梦境’出现的人物阻挡自己前进的脚步。”回答他满勤的爱慕,与意识中出现的声音。
大雨滂沱,不知不觉浸湿我满身,校园青春不复,阴雨不离彩云。
意念一动,我便离开这处幻象编织成的瑰丽梦境,来到我不曾深度挖掘的意识的世界——意向化神,简称‘意向’
“你是谁?天渊之巅的帮工吗?”话语抽象地猜测着眼前长着羊角的男人的身份。
万邢立刻摆手给自己找逃脱的措辞:“不是,我是……被抓进来的……背叛你敌人的……一只精灵,我叫万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所以别杀我。
我并不着急立刻拆穿他说得断断续续,一听就是谎言的自我介绍,适当地露出疑惑的表情,继续套话:“敌人?我都不知道这神圣的天渊之巅的敌人是谁,不过,不管是谁,想必都会被处理个干净。”
万邢似乎因被发现,思维还处于混乱中,没察觉到我的意图,不假思索地开口:“天渊之巅的敌人自然是新权,衿婪可没那么大本事处理祂。”
我挑了挑眉,故意用不太高明的套话技术试探这位到底是敌是友:“既然新权是我天渊之巅的敌人,我应当记得把你抓进来过呀。”
到这能明显看出万邢已经知道了我是在套话,他无意隐瞒:“不是你,是涂灵……”
看清局势,我稍稍收了杀心,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直接威胁道:“嗯,了解了,你似乎并不想让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与存在,才编了这么一个蹩脚的谎言,这算一个把柄吗?”
在万邢或惊骇或崩溃,思路融成一团,一看就骂的很脏的表情下,我悠悠开口:“如果算的话,你一定知道新权与涂灵是谁吧。”
“你就是涂灵啊!”
我不可能完全信他的话,但有这两个陌生名词在,我基本能确定自己的记忆有缺漏,想也知道只有衿婪会这么做,但不可否认,我也能效仿衿婪读取他人记忆的行为,就凭这份好奇心。
梦醒,坐起要下床时,被突然移动到身前的衿婪圈住困住,我皱眉打量着她欢喜的眼神,手指抵住她的肩,将她推远,默认衿婪知道我这两天经历的‘梦境’,警告道:“最好不是你做的。”
衿婪疑惑歪头,眼底不由浮现心虚,借下蹲的动作隐藏情绪,手扒上我膝头。盯着衿婪欲要辩解开口的唇,想了想,我又笑开了,好坏不明,温柔地将她拉起,承认了她的无辜:“怎么会是你做的呢?”
不可能是她,执棋者不会让局面置于不利自己的状态,那就只能是,梦境神域,泫魅又为什么要帮着衿婪,站在我的对立面?天道主上这四个字有点水分啊。
转移话题应付完衿婪,我离开日夕堂,直往泫魅现居的房鸣山去。
……
“你惹到她了吗?被她这样利用,是我脾气太好让你们无所畏惧,还是说你们天渊之巅只认识衿婪这么一个老大?”说着,我紧盯泫魅直接僵住的背影,紧盯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转头露出长发遮掩下的香肩,矫揉造作的声音随着她在自己领域神出鬼没的走动飘至我眼前:“什么你们啊,这么见外,主上~闹矛盾对身心健康都不好哦。”她冲我眨眨眼,一副可爱地又什么都为我好的样子。
我轻嗤一声,不是不知道自己被强行拉入梦境神域,对她东拉西扯的话术明显不满,身侧下垂的手攥起拳,阴恻恻地一笑:“我很像那种生气了只会皱眉的人吗?”话落,以我的拳掌为中心,迸发出烈焰于半空汇聚成拳,霎时天地异变,黑沉沉地云似要将房鸣山压塌。
泫魅脸上一瞬惊愕,眼睛一瞬不眨盯着半空中将要凝成实体的烈焰,退后几步跌坐在地,双手交叠挡在身前,果断没骨气地识相求饶:“唉!别别别,我错了,别杀我,我真的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周身火焰一收,房鸣山上空恢复晴朗,泫魅甩着自己的袖子,吹了两口发烫的手臂,埋怨地斜瞪着我。
“听不懂啊,没关系,饶你一次,别再让我看到你以下犯上,不管我这条属于谁的命,也是可以拼一拼的。”
泫魅扭来扭去,“咦惹~好可怕哦主上。”
不过一天,我在日夕堂的书房再次找到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书案前,我坐下之后看了一眼衿婪单纯又欢喜的眼睛,一开口直入主题:“我真的是我吗?还是说我突然开了窍,以前的我就那么笨?看不懂你的行为表达。”
听懂的人已经汗流浃背了。
“我只是不想您那么累,对您隐瞒了太多是我的不对,主上,您罚我吧。”小狐狸仰头看向我的眼神心虚,看得出是故意将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一句话没说完就哭哭啼啼,隐藏的手段实在不高明,但也算是一种试探,一种交易。
我攥住她的手腕,哪怕是小孩的身体,气场也像一夜过后平静的雪山,因为不听话的蛀虫突然发生雪崩,大动作地强势之气袭面而来:“哭吧,别哭聋了,我知道你有野心,甚至利用自己的野心创造真心,没关系,恨我伤我,可以把我当敌人,最差不过夺去我掌握的所有天道之力,只要你能驾驭得了它,否则也不排除被你忌惮的那个人收回所有的天道之力。”这已经算是我克制过的结果了,我自认自己的掌控欲并不弱,反而相当的强,只是毛茸茸的小狐狸的确招人喜欢罢了。
像开上帝视角吗?其实不是,自从认识衿婪的第一天起,我就模糊地知道她的实力强悍,却在熊熊燃烧的野心下甘愿当个二把手似的角色,要不是在忌惮与自己有关的某物或某人,就是试图与我交易,或者二者皆有。
毕竟能坐稳天渊之巅最强者高位,手握天渊之巅实力排行榜,却没有能与之匹敌的第二人身份出现,可见对方实力雄厚,同时手段高明。
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不重要,我并不在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我是涂灵但涂灵不一定是我的来自万邢的暗示,与这比起,小狐狸并不是表面上单纯这一信息都不值一提。
因何无所畏惧?小狐狸有由野心促成真心的决心,没关系,我亦有狠心。
无所畏惧并不代表我会坐以待毙。
不过现在看来,世界的走向包括我必要走的每一步棋,都还在衿婪规划当中。
执棋者从不亲自下场。
彩蛋
‘梦里’无辜的小狐狸卖力地甩着尾巴,在不同时空的涂灵怀里嘤嘤哭泣。
大殿连玉雕成,堂椅之上铺着毛皮,涂灵端坐在那,刚听完衿婪动用虚迷之力,借天离云回魂,给天道设局过程的阐述,抚摸安抚着怀里不停撒娇变回达加玛吉的衿婪。
“这就委屈了?明明是你要算计人家的。”
原本侧躺着的小狐狸一咕噜爬起来,一个委屈埋怨的目光好像在说‘还不是因为你’,虽然无理取闹,但在涂灵眼中就是纯粹可爱。
不管什么发生情况,涂灵是唯一的,哪怕是不同时空,涂灵也还是涂灵,这是同时空在沉睡中的涂灵知道天道成长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