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女！”陆绯蹭的站了起来，带着怒火的目光直视宋菡初已经被妒火蒙蔽的双眼，“恕我直言，你有什么资格要求顾九这样做？”
宋涵初完全不觉得自己说这种话有什么不对劲，脸上甚至连尴尬都不见分毫，她冷笑一声看向陆绯，“倒是忘记你了。这番话本宫也同样送给你。你和顾九不愧是一路人，一样的天赋，甚至做白日梦的本事都如出一辙。你配不上顾玠，这不仅是本宫对你忠告，也是皇族对你的警告！”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将炮火对准顾九：“怎么？你只敢躲在别人身后让别人为你出头？胆小鬼。看来本宫今天不应该来，真是想象不了秦公子看上你一分一毫的可能性。”
“奉还给你。”顾九老神在在端坐在座位上，虽然是仰视看着宋涵初，但是她这样淡然冷静的坐着，反倒叫人高看一眼。
“你说什么！”
周围看好戏的人都不自觉挑了挑眉，心下实在是叹服这个顾小姐的勇气。难道是因为她不曾与外人接触，所以敢这样毫无顾忌的惹怒睚眦必报的宋涵初吗？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这真的是一出好戏。
一传十十传百，原本慢悠悠往这边走的顾玠和秦溯一看大家都开始往宴席的方向聚过去，又窃窃私语着什么。两个人对视一眼——
秦溯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她们这才刚到……应该不可能顾九和陆绯吧？”
顾玠的面色一下变得极差，“过去看看。”
说完，率先迈开步子往那边赶过去了。秦溯收敛了脸上嬉笑的神情，加快脚步跟上顾玠。
顾九不知道，陆绯还能不知道吗？她连忙跨一步挡在顾九和宋涵初之间，顾九坐着，倒也被她挡了个严严实实。“五皇女，这可不是在你的寝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是收收你的性子吧。”
陆绯虽然也很想找回场子，但是最起码不能是现在，在人家的大本营里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想看她和顾九的好戏，都巴不得事情弄得再大一点，叫谁都下不了场。
“看来你们还知道这里是皇宫，顾九，你敢这么嚣张！”宋涵初完全不打算息事宁人，她戴着戒指的食指死死指着顾九，尖锐的声音一下就吸引了刚刚赶过来的顾玠和秦溯的注意。
顾九伸手像掀开帷幕那样，稍稍拨开把她挡住的陆绯宽大的裙摆，人长得乖巧清纯，和前面气焰嚣张的宋菡初一对比，真不知道这话说的是谁。
顾九还没来得及说话，赶过来的顾玠就立刻站到了陆绯旁边，原本显露出的脸，再次被顾玠给挡住了。“五皇女，不知道我妹妹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大发雷霆！”
一向温润的顾玠说话如此严厉，周围倒是突然被他震得安静了下去。宋涵初被顾玠挡在面前，脸上青白交接，形势比人强，她现在到底意识到不是向顾九发难的好时机。
顾玠挡在这里，就算她要趁机动手也伤不到顾九。想到此情此景下她丢了脸，顾九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甚至她还奈何不了这个惺惺作态的废物，宋菡初就气得浑身发抖。
“我向她发难？”宋涵初不想落了面子，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又是因为顾九要丢面子，她是一万个不情愿，“顾公子还是好好管教自己牙尖嘴利的妹妹吧！免得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都不知道！”
秦溯刚刚赶到，实在是顾玠走的太快了些他跟都跟不上，更想不到这宴会的地方有这么远，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一会就到这里来了。刚想说话，就看见从顾玠和陆绯身体逐渐显出身形的顾九——她站了起来，便不能被完完全全的遮住了。
顾九绕过顾玠走到宋涵初面前，步伐稳当，呼吸平稳，和她面前气到脸色涨红、胸脯不断起伏的宋菡初相去甚远，叫人难以想象她居然是和宋菡初起矛盾的对象。顾玠伸手想要过来拉她，把她挡在身后去，却被顾九避开了。
两个人相隔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这样近的距离下，不像是寻常的女子间的对持，反倒有一种即将开战双方互相威慑的状态。
“你……”宋菡初对这样近的距离有些不适。
顾九微微伸头，凑到宋涵初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没听到的旁人恨不得伸长了耳朵凑到顾九的嘴边听她讲了什么——只见宋涵初在顾九说完以后，脸涨得通红，又顷刻间变得铁青。
这样的脸色变换，实在让人很难不去好奇话里的内容。
“顾九！“宋涵初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咱们走着瞧！”说完，一挥袖子居然直接离开了。
聚在一起的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好戏用这样寡淡的方式落幕，心中因对顾九说的话的好奇而引发的痒意让人恨不得抓挠出血来。于是三三两两侧耳交谈，居然也不愿意离去。这大概是还没开始的宴会场里人最多的一次。
“你说了什么？”秦溯走过来时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作为被屡屡纠缠的主要对象，宋菡初的行为这实在和她斤斤计较又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脾气相冲。
哪想到，顾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施施然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一副我不想搭理你的模样——这是把刚刚受到的气撒在他身上了？
秦溯觉得自己应该委屈，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一想到顾九是因为谁被宋涵初盯上的，便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发作了。
陆绯看着秦溯吃瘪的样子，笑得很不爽，“真是蓝颜祸水啊秦公子。”语气抑扬顿挫，称得上是阴阳怪气。
秦溯偏头暗骂了一句，破天荒的没有顶回去。
顾玠上下瞧了瞧顾九，“没受伤吧？”
顾九摇摇头，看着站在她边上的顾玠，脸上的神情倒是称不上生气或者是怨恨。顾玠放心的摸了摸顾九的脑袋，“别跟你秦大哥置气。下次若是还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本人会处理好的。”
若说谁最能体会到秦溯此时的感觉，也非顾玠莫属了。
顾九只说自己没生气。
顾玠指了指后面的座位，“我和秦溯就坐在那边，有事情你一招手我们就能看到。就算和别人起冲突，也可以等到我来了，嗯？”
说完，顾玠便和秦溯一起去他们的座位了。
陆绯看着走远的人影，笑着看向顾九，“有一个哥哥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她故作伤心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要一个哥哥啊。”
陆绯坐在顾九旁边，手撑着脸接着说道：“不对，这番话不对。应该是被人护着的感觉很好。我第一次被父亲护着，看着那些指责我的人统统被他挡住舌战群儒的时候，我就想，我能遇上一个这样的人，也算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陆绯是被陆飞收养的，从前的日子里受的委屈，不知多少。
“……你被陆叔叔收养以前经常被欺负吗？”说这话的顾九，神情有些许的黯然。陆绯没料到她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因为童年的一点悲惨故事引得顾九同情。现在再遇到这样的情绪，性格里甚至被陆飞宠的有些骄蛮的陆绯诡异的有一点不好意思。
陆绯摆了摆手，“小时候大家都不能修炼，也没谁会看不起我。我还是孩子里的小霸王呢。”
很难想象，现在优雅高贵的陆绯，过去曾经有过一段那样的时光。孩子王？感觉和她很不搭。
顾九被陆绯这番话说得一下笑了出来。
“只不过我觉得，有些东西虽然自己也可以做到。但是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陆绯脸上带着陷入回忆时专有的独特微笑，“是不是不相信？但是我最开始发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伴物，父亲挡在我面前毫不客气的回击所有攻击我的人的时候，我心里想啊——”
陆绯转头看向顾九，仿佛说起了什么很高兴很高兴的事情，“有这样的父亲，就算用一辈子没有办法修炼去换，我也愿意。”
顾九收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她盯着虚空中的一处，问：“陆绯，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乐观，这么容易就被满足了呢？”顾九转过头看着陆绯，或许连顾九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线已经微微颤抖了，“为什么就不能觉得这一切本就是你应得的？为什么从前的日子过得那么不幸福，这不能是老天给你的补偿呢？为什么有一点点圆满就能让你开心成这个样子？”
不管是对顾九的这番话，还是顾九此时此刻的表现，都让陆绯微微惊诧。她有些不能理解此时此刻顾九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更无法从她目前已知的信息中找到原因，“我不觉得。难道我不是身无一物的来，反倒拥有了这么多吗？”
说完这番话，陆绯有些尴尬地偏头咳嗽了一下，“没想到我也说的得出这么文绉绉的话。”
顾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狰狞万分，她狠狠的把头偏了回去，以至于陆绯都来不及看清楚她的表情变化。正当她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顾九抬端起了面前的茶水，反倒叫陆绯不知该说些什么。可见到顾九表情平常，甚至在说话时的声音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受教了。”刚刚激动的情绪、复杂表情又和陆绯面前这个人分割开了，甚至让陆绯开始怀疑那是否只是她的幻觉。
陆绯干巴巴地看了顾九一会，见她实在没有继续说话的想法，慢吞吞道：“欲念过多，执念就会过深。执念对修行是最不利的，你不要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顾九笑了一声，“我们还没正式修炼呢，就已经能说出这么有大道理的话了？”
陆绯感觉被顾九的话刺了一下，但是又不明白缘由，又或许是她听者有意呢？
“没什么。不能修炼的时候我也会看看有关这方面的书籍，我只是重复了一遍上面的内容罢了。”
顾九既没有表达出对这个观点的赞同，却也不见反感，“反过来看，执念过深反倒是修炼最好的补药。因为执念，才能昼夜不息，不敢停下片刻。被欲望驱使的人，难道不比单纯按照一般规律修炼的人来得更加刻苦？“”
“如果执念的东西太浅，什么东西都能够替代，心魔横生我无法辩驳。可若是极其具象，万中无一，这世上仅此一个。心魔又能到哪里去干扰你呢？”
“如果你要的东西，仅仅是心魔虚构出来的假象就能模仿。那我看他的执念也没有多深刻，还达不到我自岿然不动，只心向明月的境界。”
简直是大逆不道，有悖常理！陆绯的嘴巴张合了几下，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简直太极端了。”陆绯本能性的反驳顾九这番言论：“可是执念并非都像你说的那般完美无缺。执念不够深，就是活该，所以轻易的就被外物迷了心智耽于修炼，又因着这份执念，难以抵御心魔？”
顾九完全没有驳倒陆绯的冲动，甚至脸上都没出现被反驳时的羞恼和激动。垂着头听陆绯说话的时候，嘴唇无意识的轻抿，认真的在听陆绯的话。
等到陆绯说完，顾九道：“对某件事情执着，或者是对某个人执着，不管是哪一种执念都好。所谓的干扰大致是两种，求而不得的痛苦，或沉溺于心中拟真的幻想。”
“如果沉溺于幻想是执念不清晰、坚定，那因此而产生的痛苦你要怎么解释？”
“我不用解释。”顾九说到这里，转头看着陆绯，“难道没有执念的人就不痛苦了吗？难道除掉执念，这世上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在阻止人的修行？欲望、不甘……甚至是爱情，人什么东西都避免不了，也不可避免的为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