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费力的蹲下去捡起自己的单据,默默地坐回椅子上去,不再抬头看他。
陈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跟前。
提一提自己浅灰色短裤的裤腿,蹲下来。
“告诉我,那个王八蛋是谁?”他故意压着声音,牙床绷得紧紧的。
“刚才我脑子进水了,不好意思,你走吧,不用管我!”
“你也知道你脑子进水啦?哼!”
“你走吧!”她声音越来越无力。
“你说你都29了,别人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打酱油了,你却混成这样!”
“30,我们南方人算虚岁。”
“你还好意思说30!”
“陈健,你给我闭嘴,你就比我大两天,充什么老大!”
“笨死了!说你两句脾气比我还大。”他抢过她手里装单子的文件袋,“走哪边?”
“还给我吧!”她想拿回自己的单子,却被他手一举,怎么都够不着了。
看到她痛苦地捂了一下肚子,他又心软了。
“要不要给你找找辆轮椅?”他尽量语气温和。
“不用,我自己能走!”
“走吧,单子开了钱也交了,该做就做了吧,我陪你!”
手术室在二楼,下午人不多。单子递进去不久,医生就唤她名字了。
听到自己名字时她莫名紧张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就在外面等你,我不是那个王八蛋,我不会跑的!”此时的陈健内心五味杂陈。
躺着手术室的产床上,头顶的灯光有点晃眼,她仍然在不停的发抖。
“生过孩子吗,这个为什么不要了?”戴着口罩的女医生轻描淡写。
“胎停了!”她挤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肚子里即将永别的宝宝,让她的心口一阵一阵地疼。
“没事没事,还年轻着呢,以会还会有的。不要紧张,现在给你打麻药。”
“好。”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放松啊,睡一觉就好了……”
还没听完医生这句话,她就睡过去了,然后是一段记忆空白。
她是大脑先醒过来的,能隐隐约约听到观察室的其他家属在家长里短,但是整个人动不了。
她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但是那个人没什么动静。
好像又过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睛才能睁开一条缝。
透过这条缝,他看到陈健一只胳膊撑在她的病床上支着脑袋在打盹,他看上去也很累。
她想叫他,试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她想用手去够他,试了好几次也动不了。
又躺了好久,当那些家长里短的声音渐渐清晰之时,她的眼睛终于能完全睁开了。
手也能动了。
她用手指头碰了一下陈健的胳膊,他马上醒了。
“谢谢你,陈健。”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没有理会,而是站起来去看输液袋。
四个输液袋三个已经空了,最后一个还有四分之一。
“你再躺一会儿,快挂完了。”
她闭上眼,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醒来时,手背上的输液针已经拔了。
她自已爬下床来,陈健去扶她,她身子一侧偏过他的手不让他碰。
下床站在地上的刹那,她像踩在棉花上。
失去了孩子让她的身体好似被掏空了一样,十分虚弱。
她每步都走得那么艰难!
陈健拎着她的一袋药跟在后面。
出电梯的时候,两个急匆匆推着担架床的护工差点把她撞倒在地,幸亏陈健手快抓了她一把。
“走这么慢,走到什么时候!”
他故意吼她,然后一弯腰把她“连根拔起”抱起来,向停车场走去。
“死陈健,快放我下来,我要去大门打车!”她挣扎着往外挣脱。
“打什么车,都快死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自己打车,听到没!”挣脱了几下她就没有力气了,又在陈健胳膊上掐了好几下。
“别乱动,再动把你抱太平间去!”他痛地皱了皱眉头。
因为过路的人太多,未免引起太多观注,她只能处罢,用手尽量遮住自己的脸。
一直抱到副驾车门边,陈健才放下了她,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她还是想走,想自己去打车。
“快进去啊!”他终于有些暴躁地吼起来,眼眶红红的,“何宵宵,你在防备什么,你都这样了,还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吗?”
“走吧,XX小区!”她乖乖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侧过头不再说话。
他扶着方向盘呆呆看着前方,也是沉默很久!
“来,把椅子放平一点!”他很小心地帮她放椅子,尽量避免碰到她。
放好座椅他又从后座拿过他的一件薄外套盖在她身上。
她仍然偏着头,脸朝车门,不看他。
城市进入晚高峰,马路变得拥挤。他开得很慢。
麻药的后劲上来,车子微微颠簸,她又睡了过去,睡的很香很香,整个城市都变成了一个温暖的摇篮。
“到底几点了?”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天已全黑了,立马抓着车门扶手起来。
“七点多了!”陈健低头玩着手机,看她起来也挪了挪屁股调整坐姿。
“不好意思,你刚才应该叫我一下。”
“叫了,叫不醒!”
“又耽误你时间了。”她讪笑。
“无所谓,我自认倒霉!”
“我上去了!”他的越野车有点高,她落地时差点没站稳。
关车门的时候,她又道了声谢谢。
陈健一直玩着手机头都没抬。
等电梯时,她原以为他已经回去了,没想到他却在身后给她披上了外套。
“笨蛋啊你,药也不拿!”
她伸手却又不给。
“我送你上去!”
“不用,真的不用!”她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送到电梯口已经够多了。
“放心,我现在对你没有想法,纯粹怕你死在半路上,我到时说不清楚!”
何宵宵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放二十年前,她早把铅笔盒敲他头上了。
电梯一到,她用力把陈健往边上一拽,自己走了。
谁知她开锁时,陈健又跟上来了。
“陈健,你有毛病啊!”
“你有毛病啊,你衣服还没还给我!”
她低头一看,果然,陈健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
“还你!”她脱下来,往他手里一塞。
“你现在不方便,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我自己备了吃的!”
其实,她昨天出门到现在,家里哪有什么吃的。
她烧了一壶水,泡了一碗即食燕麦片,把要吃的药吃了,简单洗漱了下就去床上躺着。
因为刚才在车上睡过,她躺到半夜才再次入睡。
手机回家就没电了,也没顾上充。
全世界好像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