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孤星泣血慈母恸 阵纹入骨少年迷

诗曰:

烟锁青萝三月暮,雨打芭蕉半世孤。

血色丹青描骨肉,残灯一线照迷途。

俗眼不识真龙子,恶邻偏欺伶仃雏。

他朝若遂凌云志,不负萱堂泪已枯。

话说这九界之疆,浩瀚无垠,其东北隅,有一处唤作青萝的小镇。此镇背倚黛山,面临绿水,镇中石板街道纵横,两侧屋舍俨然,倒也算得上一方乐土。然红尘俗世,哪有真正的清净之地?这青萝镇中,亦有富贵贫贱之分,恩怨情仇之事。

便说那镇尾柳溪巷,因地处偏僻,流水潺潺,更兼几株百年老柳垂蔭,倒显得比别处更多了几分清幽。巷内最里头一户人家,便是陈玄的家。一座低矮的泥墙小院,院门是几根旧木条钉成的,早已歪斜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院内更是简陋,除却几件粗陋的桌椅,便是那常年弥漫的草药苦涩之气。

陈玄的父亲,原是镇上学堂里一位不起眼的教书先生,据说也曾有过几分才学,只是时运不济,郁郁而终,撇下孤儿寡母,日子过得甚是艰难。陈玄的母亲,平日里人称“陈娘子”,鲜少与外人往来,性子也颇为清冷。旁人只知她身子骨弱,常年汤药不离口,却不知她实则身怀惊天秘密,更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左邻右舍,亦有那趋炎附势、嫌贫爱富之辈。便如隔壁开杂货铺的王婆,平日里见陈家孤儿寡母,便时常带着几分轻慢。今日见陈家院门紧闭,又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便撇撇嘴,对自家正在打理货物的儿子王二海道:“听听,那陈家的小寡妇怕是不行了。也是,拖了这么些年,油尽灯枯是早晚的事。只是可怜了那小玄子,日后没了娘,怕是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了。”

王二海生得五大三粗,平日里没少欺负陈玄,闻言嘿嘿一笑,道:“娘,您说那陈娘子平日里神神秘秘的,会不会藏了什么好东西?等她一咽气,咱们……”

“呸!浑小子,胡说什么!”王婆虽也贪财,却也知道些分寸,忙啐了一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家再穷,也是清白人家。你少动那些歪心思,仔细惹祸上身!”话虽如此,眼中却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且不提这市井小人的龌龊心思,单说陈玄这边。他伏在母亲冰冷的身体上,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嗓子也哑了。屋内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他瘦小的身影拉得老长,更显得孤寂无助。

不知哭了多久,他渐渐止住悲声,一双通红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母亲安详却再无生气的面容。母亲临终前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神,以及背上那奇异的阵图,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颤抖着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母亲的脸颊,低声道:“娘,您放心,玄儿……玄儿会听您的话,好好活着……玄儿会弄明白这一切的……”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拍门声,以及王二海那公鸭般的嗓音:“陈玄!陈玄在家吗?开门!你娘是不是……是不是不行了?我娘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陈玄心中一紧,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他知道王二海平日里没少欺负自己,此刻上门,绝非好意。他强作镇定,走到门边,隔着门缝道:“王二哥,我娘……我娘睡着了,不方便见客。”

“睡着了?”王二海的声音带着几分怀疑和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快开门,让我进去瞧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好早些通知镇上的里正!”说着,竟开始用力推搡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

陈玄心中又急又怕,他不想让这些人看到母亲的遗容,更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背上的秘密。他用尽全身力气顶住门,小脸涨得通红,喊道:“说了我娘睡着了!你们……你们不许进来!”

“嘿!你个小兔崽崽,还敢拦着大爷!”王二海被拒之门外,顿觉失了面子,恼羞成怒,竟一脚踹向院门。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那破旧的院门竟被他一脚踹开!王二海狞笑着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贼眉鼠眼的王婆。

“陈玄,你个小王八羔子,长本事了啊!”王二海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陈玄,后者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王婆则一眼便看到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陈娘子,以及那早已冰冷的脸色。她眼中精光一闪,故作悲戚道:“哎呀呀,可怜见的陈娘子,这就去了……玄儿啊,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些料理后事要紧。”说着,她的眼睛却在屋内四下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值钱的东西。

陈玄见状,又气又恨,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这些人根本不会听。

就在此时,王二海的目光落在了床边地上那只翻倒的粗瓷碗和散落的奇异刻刀上。那碗中残留的朱砂,颜色鲜红得有些诡异,而那刻刀,材质特殊,绝非凡品。

“咦?这是什么?”王二海好奇地捡起刻刀,掂量了一下,又凑近那碗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奇异的药香扑鼻而来。

王婆也凑了过来,她毕竟年长些,见识也多些,一见那朱砂的颜色和刻刀的样式,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二海,这……这东西看着邪性,莫不是……莫不是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

陈玄见他们注意到刻刀和朱砂,心中更是紧张,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后背,生怕他们发现自己背上的阵图。

王二海却不管那些,他平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见这刻刀造型奇特,便拿在手中把玩起来,还比划着向陈玄道:“小子,这刀不错,归我了!还有这碗红色的玩意儿,看着也挺稀罕,一并拿走!”

“不许动我娘的东西!”陈玄鼓起勇气,冲上前去想要抢夺。

“滚开!”王二海不耐烦地一挥手,将陈玄推倒在地。陈玄的额头磕在桌角,顿时鲜血直流。

剧痛传来,陈玄眼前一阵发黑,但更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的是,这些人竟敢在母亲灵前如此放肆!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他心底涌起,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二海,仿佛一头受伤的幼狼。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陈玄背上那幅新成的阵图,在鲜血和强烈情绪的刺激下,竟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红光!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感从后背传来,仿佛有烙铁烙在肌肤之上。与此同时,王二海手中那柄奇异的刻刀,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刀身上那些古朴的纹路竟隐隐亮了起来!

王二海只觉手中一烫,那刻刀竟自行挣脱了他的掌握,“嗖”的一声飞起,悬浮在半空之中,刀尖遥遥指向陈玄的后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家母子都吓了一跳,王婆更是尖叫一声,拉着王二海连连后退。

陈玄自己也惊呆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背上的阵图与那柄刻刀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联系。一股股精纯的能量,正从刻刀中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背上的阵图,滋养着那些新生的阵纹。而他额头上的伤口,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妖……妖怪啊!”王婆吓得魂飞魄散,拉着早已呆若木鸡的王二海,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陈家小院,一路哭爹喊娘而去。

屋内,只剩下陈玄和那柄悬浮的刻刀。刻刀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轻轻落在陈玄面前的地上,光芒敛去,恢复了古朴的模样。

陈玄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困惑与震惊。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刻刀,只觉刀身温润,与自己血脉相连一般。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那阵图的灼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

“娘……”陈玄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他隐约明白,母亲留给他的,绝非寻常之物。

窗外,天色渐亮,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少年稚嫩而坚毅的脸庞。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注定将与众不同。而那柳溪巷的清幽,也因这桩奇事,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在青萝镇的坊间巷陌,悄然流传开来,只是无人知晓其真正的缘由罢了。正是:

灵刀护主逐恶邻,阵图初显露峥嵘。

少年迷途何所往?青萝镇外起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