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晏殊想着朝廷上发生的一切,富弼、范仲淹会不会迫不及待的头脑发热,提刀四顾、踌躇满志?便马上把二人叫到了家中,准备劝诫一番。果不其然,二人正在为大宋革新思虑万千,谈论着各自的见解。
晏殊对二人说道:“急迫是改革倡导者的通病,遇到棘手问题火急火燎、寝食难安,急盼着改革并且有所成效。但这世上哪有一片树叶只有正面没有背面呢?改革更是如此,好做的事都不需要他倡导,早就有人自告奋勇做了去请功了,剩下的全是不好做的事。这些不好做的事,大多是正反两方面问题都比较突出,在相互矛盾中容易顾此失彼。极易陷入左右为难,怎样都不是的局面。”范仲淹、富弼二人都愣住了,他们哪里想过这些?
晏殊接着说:“但真正让人望而却步的还不止这些。解决问题本身就很难了,要是稍有成绩,刚把最棘手的矛盾略微缓和,就开始有人说三道四、吹毛求疵了。开始质问你,这为什么没做好?那为什么做的更不好了?这时候离打退堂鼓也就不远了。历史上的改革没有几个不是这样惨淡收场的。”
富弼说:“可是这次很多人都站在咱们这边,滕宗谅、韩琦、欧阳修、蔡襄、余靖、王素、王拱辰……”话还没说完,晏殊就打断了他。
晏殊说:“你觉得你们是铁板一块?那是还没有遇到具体事情,你们还没有机会产生分歧。”二人都不说话了。
晏殊当然知道,改革是注定不会成功。除了刚才他说的,还有更多、更重要的原因他没有说。史书上的哪一次改革不是改革者的耻辱柱?这些晏殊明白,而范仲淹、富弼等人要到很多年以后才明白。
回去的路上,富弼若有所思的问范仲淹:“官家是不是真支持我们改革?”范仲淹惊得一愣。说实在的,范仲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范仲淹说:“君王的心思哪里猜得到?他们说是,那未必是,说不是也未必不是。也不知道他们的哪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哪句是对别人说的。”
这时的范仲淹已有“三光宰相”之称,哪三光他范仲淹还不清楚吗?也就是曾“光荣”的被贬三次。哪一次被贬不是在君王的喜怒之间呢?此时的他还根本认识不到仁宗皇帝“真正”的支持有多重要。
这时的朝堂正悄然的发生一些改变。宋夏战争最焦灼的时候,是韩琦举荐的因朋党之名被贬越州的范仲淹,而韩琦时任陕西安抚使,已是朝廷的要员,范仲淹是戴罪之臣。在他们几人从西北前线回来之前,几位谏官连同御史台一起罢了吕夷简的相位。而现在的范仲淹是参知政事副宰相,韩琦任枢密副使勉强为宰执。面对战后双方地位的差异,韩琦的心中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朝廷上已经开始流传着各种流言蜚语,只是范仲淹从未得知罢了。
面对如此复杂的政局,此时的范仲淹是多么的想念已故的前任宰相王曾啊!宋夏战争时,范仲淹给老宰相吕夷简的那封信不是范仲淹故作姿态,确实是在王曾的点拨下有所悔悟。王曾是寇准的学生,出身贫寒,但科举中连中三元,在真宗朝就两拜参知政事,仁宗朝出任宰相。勇不惧丁谓之淫威,智胜大奸臣王钦若,就连刘太后都敬他三分。因为有王曾的点拨,范仲淹才学会更加全面的看问题,可他再也听不到恩师的指导了……
欧阳修、蔡襄还都很年轻,只知道摇旗呐喊,官场的风浪、水深湍急他们都还知之甚少。政事堂、枢密院、谏院都有重要人物名义上支持改革就一定能平稳推进下去吗?御史台什么意见?御史中丞王拱辰可是一位状元,虽然和欧阳修是连襟,但没见得有多融洽。包拯也刚刚进了御史台成为了御史,那可都是当朝道德、舆论的风向标。这些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情感,有喜怒哀乐,还会对政局产生巨大的影响。
范仲淹、富弼仓促之间都不禁自问:“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