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蒂在床头柜上残留余温,它们被揉捏的破败不堪。剩余烟草里的火星上扬缕缕烟色,像嘶吼,像不甘。似乎宣告着景平失败的年华。
…
今天是她的婚礼?
是的,今天是她的婚礼,11月29日。
房间里没有他人,一个自言升起,一个自语落下。
一支烟掐灭,一支烟又燃,垃圾桶里丢满了烟盒,盛京,景平特别喜欢抽的一款细支。生命似烟般不屈,反反复复。景平坐在床头柜前,烟灰,烟蒂,黑框眼镜,按压笔,桌面十分邋遢,唯有一沓稿纸方方正正摆在中间。不被烟蒂沾毁,不被烟灰渲染,不被眼镜占压,似乎它才是这一寸方地的霸主。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烟未灭,只是吊在景平的口中顿了顿,好像上次也是这般说的。景平叹了叹气,猛吸一口烟又吐出,烟气缓缓飘向天花板,慢慢淡尽。
“
今天是11月29日。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因为我上次也是这样说的。还口出狂言说再也不会给你写信,我看着像一个言而无信的人。罢了,不提。
今天是你幸福之日,祝快乐,平安,喜乐。
一切都好。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想来已经有二个多月了。你的微信就躺在列表,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去打扰你,这是次要。
我想说。
主要的是,我很想你。
仅此而已。
但今天你最大,还是要祝幸福。
最好。
然后就。
就没别的了。
对了,还有就是,我想如果可以的话。
请让我再次呼唤你的名字。
哈哈哈,开个玩笑。
2024年11月29日
李
“
景平口中的烟在此刻燃尽,信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房间里随即陷入了安静。
……
听说了吗?四楼402有个大小伙子死掉了。
啊?因为什么啊?
不清楚。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个月初,12月1日早上被发现的。
小区门口站满了人,男的有,女的有,上了岁数的有,青年人也有。他们的胸前都挂着一个牌子,上边大体写着低价租房之类的字样,然后在文字的下方赘述一串数字,大概是他们本人的电话号码。一群人不约而同的凑到一块窃窃私语的讨论着。
这时又走来了一个老者,穿的还算正式,并不像房屋中介的人,头发花白,但却油光满面,穿着一身中山装。他不紧不慢的走进人群,静静的听着人群中的讨论话题,脸上显现着心有答案的模样轻视着他们。突然间,在乱语间隙中,他接着话题说。
听警方说,他是上夜班猝死的。
众人看向老者,老者目光扫视了一圈周遭,不紧不慢又似乎卖了卖关子,接着道。
我就住他对门,那户房子还是我出租给他的,别提多晦气的。警察来了那天,我就在现场,打开房间里边满满的烟味,床头柜上地上扔满了烟头。警方的初步判断说是猝死。不过还好,天气冷,没臭在屋子里。
人群里的一个同行幸灾乐祸的补上一句。
那这房子可难租出去了咯。
老者撇了撇人群的某人,不屑的回怼道。
就没打算租了,改成仓库,放杂物。
……
那后来呢?
一个妇女看着老者问。
后来?没后来了,尸体家属拉走了,工厂出于人道主义赔了一点钱,但因为不是在工厂死的,所以不会被鉴定为工伤。遗物就翻出来几件衣服和一个眼镜。
……人群散尽。
……
……
在第一章就死去的男主不计其数,我也算是其中一个。比我迷茫的又多之又多。我会复活吗?或者是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吗?猝死,我想,大概是不会再复活了,也很难在被抢救了。我只记得那天晚上下班后,我困极了。在工厂门口的小摊上吃了份螺狮粉,老板是同乡,所以每次给的量很大。
吃完后便回到了出租屋。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我像往常一样点燃了一根烟,静静的躺在床上。
周围很安静很安静。
我困极了,便睡了。谁能想到,这一睡就再没有起来。但是,不要为此悲伤,不要为此难过,不要为此迷茫。我想要讲的故事,还是充满喜乐的,我自觉如此。所以,如果,你有比较闲余的时光,不妨去看看,走进我的故事里。这个故事不会太长,我的预测它大概只有短短的三万五千字。最后,引咎一句经典里的话,为你鼓足前行下去的勇气。
如果我们不会再见面,那就祝你,早安,午安,晚安。哈哈哈哈哈哈。
那我们就,下一趟列车早些相见!
……
我想一口气就把书写完,但我还是选择睡了一觉。我好久没有睡过如此踏实的觉。做了一个如此真实的梦境,我出现在一个乡村小镇,很安静很安静,微风轻拂我面庞,很温柔。乡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大概是凌晨,屋舍俨然,它们紧挨着,凑在一起,像是一对又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乡道边的路灯50米左右一个一个的伫立,撒着微弱的光照料黑暗。幸而由此,我没有迷失在飘渺无际的梦境里。我在乡道慢慢的向前踱步,没有目的,没有可望,不知道在前方又有什么静候,我也没去猜测。这里很熟悉,似乎曾经来过。一直走到村镇的尽头西方,我没有遇到一个人,梦也没醒。
彷徨时,一只猫从黑暗里走出,像在觅食,像在冒险,像在寻找。那是一只金渐层。它被养的很好,从体态不难看出。它从黑暗的巷道里试探性的走出,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我,顿了顿,仔细的打量着我是否是一个坏人。或者说,在我未曾发现它的时候,它就早已经注意到我。随后它又漫不经心的从乡道的右边走向左边,在路灯下停下。灯光照下的它,如同神明所养之宠圣洁。
我看着它,如此可爱乖巧。它看着我,我猜不透它在思考什么。
我叫它,一遍又一遍。它无动于衷,我走向它,它向后走去。我们始终差上二十步的距离。我无法靠近它,无法轻抚它,一遍又一遍。
索性驻足,目光接触。
梦境里,乡村里,还是如此一般安好。没有出现狰狞的鬼怪,没有出现疾驰的列车,没有出现幽深的水潭。很美好,很曼妙,微风一直未停,很温柔。
我还是对它目光注视,它也不曾看往某处。它对我的眼神里充满认真,我对它的眼神索性流露些许怜爱意味。我想摸摸它。
在梦里也好。
……
我叫景平,李景平。
一个大专生,一个学历不高,技能不足,社会资历不那么耀眼的人。
上海,多么令人向往的城市。我已经来到这里三年,我在工厂上班,两班倒。和大多数人一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我的毕业后迷茫在三年的捶打里转作无奈,无能无力成了我最大的败笔。
工作,只是一份工作。唯一能够叫嚣的便是我那低价的劳动力。同事,只是因为这一份工作使我和他们相识,他们微笑,我便微笑,他们愤怒,起初我会反制向他们投去愤怒,后来便不会这样了,他们愤怒,我便无动于衷。日日夜夜,夜夜日日,我同死尸一般,我同机器一般。
不对,我可比机器的福利好上太多了。他们一天一夜只能休息上四个小时,我可是有整整的12个小时留于我吃喝玩乐和休息。机器坏了有技术员作维修,人病了,便会有医生去医治,我们就像是不一的砖块却整齐的摆放在房屋各处。机器坏了,重归废铁,人死了,归于土壤。在我躺在ICU里,或者是在我躺在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在跑马灯到来之际,浮现的有猫猫狗狗,便很是知足。
……
记第一天来到这里,我心充满向往,即使是已经穿上无尘服,带上护目镜,走进车间,我还是如同一名临将上阵杀敌的士兵,热血。
判若两人,判若两人,判若两人。
这般枯燥的日子维持到如今,三年整。常常在那些长夜里,我总觉得这些我所深陷的人和事,会贯彻我的一生。我也早已经错过那般如同大学时纯真的爱情,直到一个女孩的出现。
就好像,就好像是一部黑白电视,赶上了科技时代的进步,充满了色彩。
……
一天寻常的早上下班。
我还像往常一样,下了班就直奔厂门口的小摊,我总是去他家吃螺蛳粉,老板是同乡,让我拥有些许亲切。我们经常有所交谈,老板为人忠厚,经常给我加量,或许这个也是我常常来他这里吃的部分原因,在经过一整晚的奋勇杀敌,饥饿感让我迫切的想要进食。老板来这个地方已经七年了。工厂的一些科长,他们也都相识。
他在这天早上告诉我,今年会是他最后一年待在上海。年底就会回到老家,相亲,买房,买车,娶妻,生子,幸福美满。
他向我言之铎铎,看着我,充满泪光的眼神里,晒的黝黑的面庞上,无不在表达幸福的,憧憬的,期待的,向往的神情。说罢或者是在等我接话,他又有力的翻动着锅炉炒面。
老板今年已经邻近30有许,22岁左右他便一人来到了这座城市。起初他也是先进工厂,后来拜师,一人支起了一门生意,我无理由的不曾佩服他,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走他的老路。或者是在厂里待的久了,我便对他泼了盆冷水。
我向他表达了我的想法,但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我不该去浇灭一个人对幸福的渴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观念,每个人又有每个人的考量。相亲,那无疑是最快速的成家方式。可是弊端就是,那样快速的,刻意的和一个人相遇到相识,甚至于所谓的相知,难以有爱,难能幸福,就类似于历史上所谓的家族联姻罢。幸福和爱的基准是:碰巧下的相遇,再见时的相识,久处过的怦然,思定后的恋爱,激动人心的求婚,两方长者的见面,令人羡慕的婚礼现场,在亲友的见证下宣誓,最后走进幸福之门,通往爱之殿堂。两人交织,彼此着想。
“老板,相亲吗?那真的靠谱吗?那样遇到的人,她或许爱过别人呢。再或者是说,人家心里也装的还是她以前喜欢过的人呢,那你不就白给了”
“那无所谓啊,我们都是往未来去活。谁往过去去活啊,日子日子,那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吗。只要人家是一个安稳的人,足矣足矣,虽然老哥我今年都长到29连个初恋都没谈过,但其实好像也无所谓了。她安稳就够,不管她以前怎么样怎么样的,大不了大不了,真像你那样说的,不行咱就吃一堑,长一智呗,这几年在这边亏又不是没吃过,你老哥我啊,不差这爱情的伤了,早就皮糙肉厚了。”
老板冲我笑了笑,手中动作不停,又附言道。
“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好一个,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我没有再多言语,对于老板的憧憬,只能在心里默默祝他一定幸福美满。不久老板做的螺蛳粉好了,端过来,放下,看着我说道。
“吃吧吃吧,老弟,我这口味的现在可是吃一份少一份,好好品味,珍惜点,年后可就吃不到了。”
吃罢,我言道。
“老板,钱扫过去了啊。”
还是像往常一样,这是我和他的结束语。但这次又不同往日。老板道。
“不不不,这次不用付了,算我请你的,这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出摊了,这边有点事情去忙。”
……
我走在那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道路上,那条闭上眼睛都知道方向的道路上,那是回出租屋的路。路上周遭的环境几乎一成不变,只有哪些作隔音用途的绿化带和树长大了许多,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彼此见证了对方的成长。我不想一成不变,我想要充满未知,但又恐惧迷失在路途中,或者说是我足够懦弱,失了几分勇气。老板口中所谓追求的安稳,或许早就随着时间在我脑海里悄悄的根深蒂固。
行尽一条笔直路的尽头,我不得不向左转弯,右边是我从未踏足的岔路,这样一条笔直的公路就这么被一座不知纪念的何许人也的雕塑一分为二,我想,我该冒险一次。或许是心血来潮,对未知的期待,或许是心有不甘,对拥有勇气的渴望。
向左走了几步的我扭头往右边的路口走去,我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何方,我也没有打开导航软件的念头,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去,周遭是如此陌生,有各种小吃的店面,也有牙科医生的店面,也有卖衣服的,也有小型超市,走了一段路程,甚至还有一个有所规模的菜市,不得不说,这条向右的路要比那一成不变的左路繁华许多。
我或许离我的出租屋越来越远,我不清楚。走到路的尽头,左边是通往未知,右边依旧是未知,坚定不移的我再次选择了右边,仿佛想要以此昭告天下,向右,是通往勇气之路。
那是一条商业街。
我们也是在这里相遇的。
……
她。
身穿一袭轻奢西装,像某座写字楼里的商业精英,又像心向自由远方的背包客。总得来说,她和这条街很是融洽,又并不那么融洽。
我的目光下,她就这么出现了。她戴着一个黑框眼镜,风拂过她的短发,显得雷厉风行又不失可爱。
我驻足停留在天桥下。
她在天桥上疾速,像是要去见什么无比重要的客户。由左往右,她下天桥,我上天桥。
我们擦肩而过。
……
这算是我们的第一次邂逅,我们又只算擦肩而过。没有交流,没有目光碰撞。
后来我接着顺着道路继续开始我的冒险,当然,心思早已经不在冒险之上了。我不知道,或者说不太清楚,要怎样表达那时的情景。
我的心里乱乱的,思绪万千,又好像想的全是无关紧要的无聊问题。
走了很久很久,循规蹈矩的一直遵循着走到路的尽头就选择向右岔路的规则。
最终我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厂门口。
我又回到了最初最初最初的起点。
工厂。
……
后来我又花费了以往常同等的时间,回到了出租屋。这次的所谓的即兴的冒险几乎无果。归途中,基本上没有再遇到什么人,这时已经时早上十一点许,工作者已经上班,能遇到的都是一些老者和不曾去学校的小孩,他们慢悠悠的走在路边,像散步,像回忆往事,围栏围起的篮球场里,几名青少年打着篮球,他们热情,他们兴高采烈。我站在栅栏外,作为一个观者,又显得格格不入。随后又有几名背着书包的,看模样应该算是高中生,他们像是逃课,但脸上洋溢着笑容,或许是对后边发生的事抱有期待和向往罢。
无人知晓。
回到了出租屋,整颗心还是乱乱的,我还是不清楚我在想些什么,明明又很困,但又睡不着。
……
她会是做什么的呢?
她那么的楚楚动人?
她是去见重要的人?
刚才是应该搭讪吗?
我难道一见钟情了?
……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