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消失（7）

晴香跟在八云后面，走在通往公寓平台的石阶上。

从车站徒步走了十五分钟，才来到这座将高地打平硬生生盖起来的高级公寓前。这段坡度很急的石阶便是高地的遗留物。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阳晒得人晕乎乎的，爬这些石阶显得格外费力。

“喂，稍微走慢些吧！”

晴香擦着额头的汗水，对着八云的背影不满地喊道。

“你是乌龟吗？”

“兔子最后可是输给了乌龟哟。”

“我可从不认为你能追上我。”

“所以，我才说让你走慢些呀。”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跟来呀？我不记得说过让你一起来呀。”

八云既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晴香。

他确实没有说让晴香一起来。可是也不记得他说不让晴香一起来呀。晴香边自顾自地辩解着边继续追八云。

终于爬完了石阶，走到了最上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公园。

铺着草坪，四周都是长椅。几个三岁左右的孩子正高兴地边跑边叫。最里面就是五栋倾斜但整齐的七层高公寓楼。

八云站在最前面的公寓门口，一直向楼顶上看。

那目光是平日里从未看到过的认真。

晴香站在八云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楼顶。

蔚蓝的天空，只能看到一束如烟般的积雨云。但八云看到的会有所不同。

他拥有能看到逝者魂魄的红色左眼。只是八云好像很讨厌自己的这一特殊体质，平时总是戴着黑色的隐形眼镜来遮盖住自己的红色左眼。

他乖戾的性格也大半起因于此。

曾经差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遭周围的人嫌恶，所以才封闭起自己的内心。

承载了太多悲伤记忆的左眼看上去寂寥，却总有一股温情。

“喂，你能看到什么吗？”

八云一声不吭。

晴香本来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答案。

“有一个长发女子。”

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

不是八云说的。因为八云也是一脸惊愕。晴香顺着声音回头看去，是一个男人。

穿着不合时节的黑色西装、白衬衣，没有系领带，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抿在脑后。

肩膀很宽，体格健壮，有着冲浪运动员一样的黝黑肌肤。脸庞不像日本人，棱角分明。

虽然长得不像，可感觉和八云气质相仿。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晴香就是这种感觉。

“你是？”

八云品鉴似的眯起双眼。

“突然出现，真是很抱歉。我是驱灵师神山。”

神山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递上了名片。

这个人是驱灵师。

和晴香心中的驱灵师形象相差千里。

驱灵师，是八云最厌恶的职业。

八云确实能看见逝者的魂魄，但他一直将那定义为“思念的灵魂”。正因为如此，八云认为通过咒语的力量将其消除是愚蠢至极的，如同动手打人一样野蛮无理。

“一定觉得我很可疑吧？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看八云完全没有接过名片的意思，神山苦笑着说道。

神山说话声音不大，但听上去十分沉稳。

“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我确实能看到逝者的魂魄。”

“咦？”

晴香因吃惊情不自禁发出声来。

神山说他能看见逝者的魂魄。如果所言属实，那就和八云是一样的体质了。

不过，嘴上说说谁都会。可是如果驱灵师看不到逝者的魂魄，那就成诈骗了，这工作自然也没法继续了。

八云是怎么看的呢？晴香将视线转向八云。

八云面无表情，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神山。

“她是自杀。”

神山抬头看着公寓继续说道。

八云不置可否。神山继续说道。

“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因为心灰意冷而从这里跳下来的。”

神山指着公寓屋顶的一角。

八云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晴香猜不出他想说什么。

“她带着极大的愤恨。是那种死了都无法愈合的强烈愤恨——黑色的深渊。”

神山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八云。

“你也能看到和我一样的情景吧？”

神山看上去很像挑衅。

八云的眼神一下变得尖锐起来，但依旧是闭口不言。

这个驱灵师说的是真的吗？

晴香努力按捺住内心的好奇。

“你不觉得能够看清这些，有时候很残酷吗？”

八云没有回答神山的问题，只是看似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晴香看出八云的眼神似乎在传达着什么。接着，神山又说了下面的话，似乎就是在回答八云无言的反驳。

“可是注定能看到这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逝者的魂魄是不受道德约束的人类最真实的感情。直视这些，的确是非常痛苦。每次看到，都会心如刀绞。”

八云和神山的视线碰触到一起，四周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晴香大气不敢喘地盯着两人。

“贸然说这些奇怪的话，真是抱歉！”

短暂的沉默之后，神山苦涩地笑笑，说道。

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失。

晴香终于松了一口气。

“哪里。”

八云胡乱挠着头发。

“我感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神山说完后，慢条斯理地离开了，把公寓抛在了身后。

看着神山的背影，晴香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感觉他和八云两人相像了。因为神山的背影似乎也背负着沉重的哀伤。

直到看不见神山的身影了，八云才一改往常的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

“喂，八云，刚才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听到晴香的话，八云瞬时沉下脸来。

那是一种掺杂着怎样情感的表情呢？说不清楚。是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

“他是否是货真价实的驱灵师并不重要，但这里确实有死去女孩的魂魄。”

“那……”

那个驱灵师是货真价实的呀……

如此一来，正如以前八云所说：“能看到逝者的魂魄，只不过是我的体质原因。”那么有和他一样体质的人，也就不足为怪了。

“八云……”

八云完全不理会还一肚子问号的晴香，自顾自地往哪里打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