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一面,那个喜欢荡秋千荡的很高的丫鬟在魏鸿严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可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脑海中经常想到那个丫头银铃般的笑声;想到那听不懂却很上头的“咦咦哼哼”的歌声;想到在半空中飘舞的,仿若蝴蝶的模样。
“呆了?”紫寻伸出一只手对着面前的傻小子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只好凑在他耳旁大喊道,“点货啦!傻小子——”
魏鸿严回过神,立马跑出了门外。
紫寻是个厨房丫头,平日倒也与他交情不错。要是没她帮忙,他魏鸿严今天估计就得受罚。
“最近他怎么了?虽然办事没毛毛糙糙的,却总爱发呆。”柴房的一个伙计也注意到了魏鸿严的异样,紫寻却也只能随口应付。
好在魏鸿严还不傻,立马调整了状态。只是他下定了决心,改天一定要找找那个喜欢荡秋千的丫鬟。
“一定。”
终于,熬到了第二年的正月时,府里大大小小有身份的人都受邀出去。他们也闲了下来,有几个伙计邀请他去赌馆,被他以闲钱不多的借口拒绝。
还有几个丫鬟邀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玩笑和玩意都没打动他。
魏鸿严心里念的呢,是那个丫头。
“你好长一段时间都魂不守舍的,看上哪家的姑娘了?”紫寻如此和他说笑。
要真是的话,魏鸿严倒也应该找得到。在他们这些生活拮据的人家里,魏鸿严的相貌倒也足够称的上英俊。
又过了两日,大多数人都已悠闲离去,只余下了魏鸿严与十几号打杂的打理薛府。
他左顾右盼两下后,鼓起勇气往四季园迈去。虽是鼓起勇气,耳旁吹来的风却都让他内心一阵兵荒马乱,更别说踩在断裂干脆的桃木枝上。
二夫人对这院子兴致极佳,每年都要翻新些物件,寓意着新年新气象,但他倒觉得有些年代感的风景倒更为有趣。
魏鸿严闭上眼,空气中仿佛不止有新翻的泥土气息。他小心翼翼地继续探寻,找到了那秋千——好像这是四季园唯一没有被翻新的东西了——但是上面没人,没有上灰。
也许她也出去了。
魏鸿严挠了挠头,却感觉一双柔嫩的手拧住了自己的耳朵。
力道不大,像是玩笑般的戏弄。
“你怎么又来这了?”一个披着绒毛披风,穿着浅紫色齐腰襦裙的姑娘诧异的发问。
她就是那个丫鬟。
“难道你……也不回家吗?”
“哦……我回什么呀我……”丫鬟想了想,好像她的样子又不像丫鬟,“那你呢?”
“唉,不说这个。怎么这秋千没翻新啊?”
魏鸿严尝试转移话题,丫鬟也很识趣地不再提起。
“都说了夫人赏赐我的,不给钱翻新嘛……”丫鬟想了想,又说道,“快快快,推我玩一玩秋千嘛。”
“啊?”魏鸿严虽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却由衷高兴——他穿的太寒酸啦,看见丫鬟光鲜亮丽的模样都觉得两人不存在于一个世界。
好在他现在还能陪陪她,她也不嫌弃。
在外人看来如此枯燥无味的东西,两人却觉得一天够满。他爱听她那不着调的歌,她喜欢不用自己动就能自自在在地飞的很高,像是能触摸到遥不可及的月亮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啊?”丫鬟看着魏鸿严率先开口,再得到回答之后,便悠哉悠哉的朝园外走去。
不过,她也告诉了魏鸿严她的名字。
画伊——他有些不信她的姓氏,她便默不作声了,仍只是笑着。
渐渐地,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多。魏鸿严那呆板的心和人生,都像是被一块彩色的画板填充。
薛府已经不再让他感觉是唯一的地方。
他不可能再一辈子呆在薛府了,他想娶这个丫头。即便她一开始和现在都像一个丫鬟,他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她。
她说,我是管四季园的风景的。
哪处风景好,便吟诗作歌,献给大夫人和二夫人听看。
她指的的地方倒也真美,可她总爱时不时的说,自己觉得外面的一片木纳的竹林都比这有趣。
魏鸿严听不懂了,但还是知道,丫头也不想一辈子呆在薛府——至于和他在不在一起,无所谓。
魏鸿严忙里偷闲地开始学经商了,吃饭时、洗澡时、点货时、搬杂物时——管家带着他出去,他便努力记住这些东西。
跟画伊说着听,事无大小,只要是外面的,都像是有魔力般吸引着她。
魏鸿严在薛府的地位,好像也慢慢提高了。
薛府里的佣人犹如潮水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魏鸿严留着便成了常青树,学经商的天赋也被二夫人看中。
日子越来越顺了。
魏鸿严觉得这不是坏事,但也不算好事。
只有忙起来,他才不用担心那些复杂的事情。不过他还记得魏大娘的话,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当那道坎迎面而来,他一定要跨去。
还要带着画伊一起。
他还傻乎乎的摘了一大把茉莉花送给画伊——他根本不知道送别人花应该怎样,送别人礼物应该送什么。
不过,画伊很高兴就行了。
“很美好的一段故事嘛。”九欢听着熙若龄绘声绘色的叙述,竟忍不住称赞鼓掌——当然,他还被按在地上,双手仍动不了。
“这也只是一段罢了,两个人的姻缘和劫难都捆绑在了一起。”熙若龄一挥衣袖,九欢才如重释负般撑了起来。
“那笨猫和狸猫呆在一块……”九欢皱了皱眉,“糟了,搞不好它会被打动!”
“无妨,放长线吊大鱼。”
“啊?”九欢愣住了。
“我是说,有些真相,快要揭穿了。”
熙若龄起身拍了拍九欢的肩,示意他和自己一同前行。
两人刚踏出立方体的结界,周围环境便霎时变换,来到了一片山谷——虽然看着道路不远,加之他的修为,应该能轻松到底才对,却未料。
“此地,名为哭妖谷。”
“凄凄惨惨戚戚情,岁岁年年且思君。”
“若是有妖真的动了情,便连妖魂也舍得给了他(她)。”
“便可走进此谷。魏鸿严曾经来过这里。此地呢,一定会是真相大白之地。”
九欢当然听得懂,可是——爱不爱什么的他压根不清楚。
“我们怎么进去?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
“那是对于无奈之举的人而言。”熙若龄单膝跪地后,身体便慢慢渗出鲜红色的光晕,“情,也可以靠骗……傻子才愿相信,傻子甘愿相信。”
只见她呢喃的念着什么,仿若倾诉着苦楚,聊至动情之时柳眉微颤,竟从眼角流出泪水。
也就在此刻,九欢发现山谷竟陡然变动,一道恍若隔世的木门被推开。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微笑着走了出来,对着九欢和熙若龄深深鞠躬,恭敬的问候响彻四处:“哭妖谷——欢迎二位……”
“倒真是好故事。”狸猫点了点头,称赞道,“只是,这画伊便是薛怡沁洛?”
“算是……”黑猫摇了摇头,“也不算是。”
“什么奇奇怪怪的话——算了,我答应跟你去。”
“你……不是说要等白茶和道士同意吗?”
“大可不必。”狸猫抓了抓脑袋,面无表情地回道,“那笨蛋就在我们后面……”
的确如此,一个假装睡意朦胧的女孩装作刚从卧室出来,殊不知自己的长时间保持姿势导致双脚都已发麻早已被察觉。
“什么时候……”
“从你说故事的时候开始。她拿着紫衣铃,所以气息被隐藏了——不过,我和她有了认主协议,能时刻感受到她的位置。”
“什么叫大可不必?”走廊上的女孩有些气愤自己被两只猫议论,随后朝窗台大声喊道:“我,答应啦!去吧!”
……
司雨亭前,一位身着白色襦裙的女子惊恐地看着四处,有些不相信事实般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体内,有了一团很冰凉很冰凉的类似于魂魄的东西——虽然和他说的不一样,但至少她活了下来。
她带着记忆,很幸福的记忆。
虽然还有些她讨厌的东西,但至少她活了下来。
那她就还有机会,这一世,总算找到他了。
也不知道她成了妖精,他还会不会喜欢她。
十世轮回,就可以当一对永生永世黏在一起嬉闹的鸳鸯。
她得赶紧找到他,那个笨蛋一定生生世世都是笨蛋。
笨蛋呢,只属于自己。
她窃窃自喜,好像呆在她身边的,真的是个笨蛋。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她知道这个笨蛋就是他的转世,可最近他好像,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她暗地里都有些想叫那个狐狸精,即便笨蛋把那个人夸到了天上去。
渭阳城。
薛府上上下下都热闹起来了,原本单依着布行的家族,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多了条道路——经商。
这商贸的掌舵人不是其他,正是以前的那个有些憨的魏鸿严。这么多年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至少头可以不用低的太多,也稍稍有了选择的能力。
薛府最近同外地的一处地方,交好来长期的合作关系。为了庆祝,薛府上上下下一同欢乐。
加月钱的加月钱,赏赐礼物的也不拖拖拉拉,只管大气的当面送出去。
薛长安欣慰地举起酒杯,与客人同祝后,注意到了略远的一张小桌子上的人——魏鸿严。
但没来得及思考,大夫人便又犯起了头痛。他随便交代了亲信几句,便兀自扶着大夫人走进了房里。
“夫人怎的又有些不适?近些年已许久未出现了。”
大夫人鬓发已白,病怏怏的身躯并非只为了自己的心事——说起来,她也为薛府操劳了二十几年了。
只是,有一块心头肉丢了。
这事,其实魏鸿严也知道。
薛府虽家大业大,却并无一男丁。薛长安,也就是一家之主娶了大夫人施义慧,二夫人栾雪珠,多年来却也并无一男丁。唯有大夫人生了一位千金,取名为了薛怡沁——当然,很少有人见过她。
魏鸿严至今也未曾见到过。即便他因这次商谈贸易,被薛长安赐了个仅次于管家的身份,也是有些地方不能进入。
“今天……我不想荡秋千了。”坐在秋千上的丫头扎着丸子头,却没了那份活力。魏鸿严见了,只好握着她的双手说道:“那,我带你出去吧?就算你这一出去就不想回来。就算你出去之后,连我也要丢下,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踪迹。”
“嗯——”坐在秋千上的丫头满脸俏红,她和眼前的这个家伙已经在一起一年了,魏鸿严都也不是那个呆呆地摘茉莉花送给自己的笨蛋。她却时常因为一些没有华丽修饰的情话而害羞。
魏鸿严一见丫头只是随口应和便不乐意了,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我又不是说笑!你要是抛下我,哪天后悔了就游离世界,遇到只猫,便是我的化身了。”
“吹牛!”
“没有!”
“就是!”
“不是!只要你想,我还可以带你去很高很高的山谷看看。”
两人执傲的回应着对方,各持己见的说笑打闹起来。
“我要娶你——是真的。”魏鸿严认真的看着丫头,炽热的目光仿佛要把丫头的脸烧的滚烫。
“好……但我们结婚之前,一定要带我看看这个世界上很好看的山谷!”
“一定。我们去的还会是世界上还是最美的山谷!”
“才不要!最美的山谷一定有很多人去看,我要去只有两个人的山谷,在悬崖边荡秋千,就像飞出去一样自由。”丫头情不自禁的比划了两下,又回到了那副开朗的样子——魏鸿严正希望这样。
回去后,他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和那个丫头的许诺。
婚姻这种人生大事,他其实希望魏大娘也在场。自古是儿女婚姻父母订——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丫头也算,两个都是唯一。
他相信魏大娘也会喜欢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丫头。
魏鸿严时常念叨着这件事,见紫寻好奇也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的事——当然,地方他没说。丫头好像很讨厌其它人来见自己,即便她同意,也不能让丫头闷闷不乐。
“可,她的家世你知道吗?”紫寻听完他的话后,有些奇怪,“我觉得还是算了——也许,她的背景是现在的你触不可及的。”
魏鸿严也清楚,只是一直不敢提。也许她会告诉自己,也许自己慢慢会发现的。
……
“这么美好的回忆,你还真就舍得杀她?”狸猫与黑猫快速的穿梭于城市的楼层,即便有妖力的加持下,目的地也需要一天左右。
“等一下……我们……”狸猫喘着粗气,还真是被白茶惯的有些许“退化”。
“我们……快赶不上了,她后天就要去白将楼台——谁也不能在里面杀生。”
“我们……”狸猫气喘吁吁的趴在房顶上,犹如一只垂头丧气的老狗般吐了吐舌头道,“远,我们为什么不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