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懿家桂①

【原文】

桂以香山名，然覆墓木耳，北邙萧然②，不堪久立。单醪河钱氏二桂③，老而秃；独朱文懿公宅后一桂，干大如斗，枝叶溟蒙④，樾荫亩许⑤，下可坐客三四十席。不亭、不屋、不台、不栏、不砌，弃之篱落间。花时不许人入看，而主人亦禁足勿之往，听其自开自谢已耳。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⑥，其得力全在弃也。百岁老人多出蓬户⑦，子孙第厌其癃瘇耳⑧，何足称瑞！

【注释】

①朱文懿（yì）：即朱赓（gēng）。明朝内阁首辅，字少钦，号金庭，浙江绍兴府山阴人。②北邙：即北邙山，又名北芒、邙山、北山。北邙山东西横旦数百里，位于河南省洛阳市北。很多王侯公卿多葬于此，后代多用北邙借指墓地或坟墓。③单醪（láo）河：绍兴城内的一条河。④溟蒙：形容草木茂密。⑤樾（yuè）：树荫。⑥樗栎（chū lì）：典故名，樗和栎原本指两种树名，古人认为这两种树的质地都不好，不能成材。后比喻才能低下。也用为自谦之辞。⑦蓬户：用蓬草编成的门户，这里指穷苦人家。⑧癃瘇（lóng zhǒng）：手脚不灵便。

【译文】

香山的桂花最闻名，但是长在墓地的桂树就显得有些萧条了，而且寿命不长。单醪河钱家的两棵桂树，又老又秃；唯独朱文懿家宅院后面的一棵桂树，树干有斗那么粗，枝繁叶茂，树荫婆娑能有一亩多广，下面可以席地而坐三四十人。他家桂树附近没有建造亭子、没有房屋、没有台阶，也没有栅栏和围墙，就像被人抛弃了一样孤零零站立在篱落之间。但是这棵桂树开花时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观看，而且主人自己也禁止涉入，从不到那里去，任那桂树自己花开花谢罢了。樗树和栎树都因为它们是无用之材，所以才能够得以活得长久，这种得以长寿的秘诀全在于没人去管它。那些百岁老人大多出自穷苦人家，但他们的子孙厌烦他们的手脚不灵活，这样如何能称得上是“百岁人瑞”呢！